他怎么忘了？他屁股后面还有根短短的恶魔尾巴，那玩意儿绝不能见人。
“长官，我、我想一个人换。”他咳嗽一声，提着裤子，对着对面的大天使，嘟囔地说。
他紧张地摸摸额前的头发，感觉头发出了汗，变得有点卷。
他有点怕真夜会怀疑他，更害怕让真夜看出破绽。他夹紧了尾巴，生怕它从裤子里飞出来。
“换好了就赶紧出来。”外面菲力的声音适逢其时，催促地响起来，“我等着关店去吃好吃的呢。”
“记得倒水。”
大天使看了他一眼，轻盈地从他身旁走过。
钻石抓着裤子，专心致志地盯着大门，等到真夜关上屋门，房间变暗，钻石才松口气。
他转过头，拉开裤腰带，赶紧看看自己的恶魔尾巴。它像狗尾巴一样垂下来，此时慢慢地左右摇摆着，好像也在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
钻石赶紧从旁边抓起裤子，穿了上去。
“喂，对了，你们后天不是要、要开那个什么会吗？”他系着拉链，听见门外菲力咂嘴说道，“就你们大天使爱开的那个会？”
“是。”真夜回答他说。
店里面沉默了一阵，只有钻石栓皮带的声音。不久，菲力移动了桌上的摆件，搞得霹雳哐啷的：“你们大天使的事，我从来懒得搞懂……但我劝你，长个心眼吧。”
真夜没正面回答：“这情报听上去不属于你的业务范畴。”
“哈！看来你是真不怕死。”菲力挪动椅子，嘟囔说，“我是真搞不懂你！”
这时钻石穿好了衣服，把门啪嗒推开。菲力暂停对话，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十分开心地：“啊！挺好，好俊的穷水手！”
钻石有些不自在，觉得菲力的话像是嘲笑，讷讷地调整自己的帽檐。除了衣服，他还随手抓了一个小包，里面装上他爸爸的帽子，说什么都绝不能抛下。他不安地朝真夜瞟一眼，怕他说自己，水手拿什么包呢？但真夜眯起眼，瞧了他一阵，只跟着菲力说：“不错。”
钻石转过身，恰好对上左墙的单面镜。镜子里的他和自己目光交汇，他发现，果真是他们说的那样，看上去像个不安分的人类水手，怀揣着一肚子的鬼主意，而他的小包也并不让人觉得奇怪，反而像海上水手的行囊包，可以伴随漂流四方。他不由得意起来，也不知是对自己满意，还是因为真夜的夸赞。
他转了个圈，欣赏一番。发现真夜在背后看他，他转过头去，兴冲冲地说道：“你也挺漂亮的。”
真夜一怔，似乎没想到钻石会如此夸他，他觉得新奇似的，嘲讽地微笑了起来。
“好啊。谢谢。”他说。
菲力坐在桌后面，托着腮帮子，疑惑地望望钻石，也望望真夜。但他才懒得搞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推开椅子，不客气地站起来：“好啦，既然弄好了就赶紧走吧！”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整理着自己的衬衣，走路一阵叮铃哐啷。他把自己的钥匙圈全挂在裤子上，水晶球反射钥匙上的弧光。虽说是赶人，他态度倒也没有很过分，像醉酒汉牧羊一般。
推开门，一阵阳光射进商店，像离开牢狱，重见天日。钻石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忽然听到钥匙圈哗啦啦地响动，转过身去。菲力也慢悠悠地从店里出来了，正用钥匙将店门锁死。
钻石好奇地：“你去哪儿？”
“吃好吃的啊。”菲力锁好了，理所当然地说，“我不是说过吗？烤牛肉。”
“哪家？”始祖地还有牛肉厅吗？钻石跟着真夜迈开步伐。
菲力咂嘴，与他们一起走：“恩典街人类开的一家，七分熟，美味多汁。”
钻石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们天使……”他欲言又止，抬头望了一眼真夜。他以为他们完全不重食欲，不喜欢吃任何东西。
菲力却懂他的意思，努努嘴：“天使也有各种类型的啊。我们天使在成为天使前，不也和你们一样是假货天使？真夜可以，但我就吃不惯伊甸山的饭，太难吃了。”
“有多难吃？”钻石好奇地追问说。
菲力摇摇头：“全是清水煮，没味道，口感尝起来像药粉末，糊嗓子。”
钻石对真夜产生了一丝敬意：“你吃这些啊？”
“他不是能吃，只是得换取更有价值的东西。”菲力意味深长地拍拍真夜的肩膀，替他回答说，“要是不想这样，就得像我一样，什么都不要。”
那话说得模棱两可，含有深意。钻石听了，有点想追问，但眼下似乎不是个好时机，要是穷追不舍，会显得有些可疑。钻石就像那些看到海面上风雨趋势，知难而退的水手，知趣地没再问下去。
他们三人便一路行人避让地走到善门前。不过，和之前真夜以大天使之姿令他人胆寒绕开不同，真夜和钻石穷水手打扮的寒酸、可疑的模样，令不少天使和假货天使怀疑地皱起眉头，有些嫌恶。但钻石觉得路道十分宽敞，心里很美。
等出了善门，菲力便和他们分道扬镳，那家伙悠闲地穿过马路，进了对面一家人类餐厅，连道别都懒得和真夜、钻石说。而真夜和钻石向北行，出城去，到夏海。按照菲力所说的，文福在那儿，和一条走私船有关。
那些路钻石都走过，并不算陌生。但走着走着，钻石逐渐开始觉得紧张。等到出城，再向北走了大约一千米左右，那种紧张加剧变成了提心吊胆。在茫茫的田野中，他跟在真夜身后，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对面行来的路人瞧。而眼见着那些面容并不熟悉，没有一个是恶魔，他总会松口气。
因为他们越走，就离金池越近，也就越靠近恶魔的家。钻石杞人忧天，怕要是有哪个认识的恶魔突然跳出来，随便问他一句：你不是那个住地下四层的小子吗？你怎么在这儿？那他就完蛋了。
再走了一阵，钻石看到熟悉的酒窖。屋顶破烂，玻璃稀碎。农民们从劳作里抬起头，看向田间走过的两位像走错地的水手，抽起了烟。在他们背后，正是伪装成酒窖的金池。钻石的紧张到了极点，他压住自己的帽子，尽量遮住自己的脸，生怕真夜朝他提出什么问题。
“钻石。”真夜忽然叫他。
“什么？长官？”钻石心一惊，硬着头皮回答道，他听不出真夜的意思。他提防着他要是说出一句和金池或恶魔有关的话，要是那样，他要怎么撇清，不让真夜怀疑？
“你去过吗？”真夜说。
“算是吧。”钻石犹豫了一阵，还是诚实地回答了，“怎么了？”
“你看过他们出海吗？”
钻石茫然了好一会，接着反应过来，真夜说的不是金池，是夏海。
夏海离金池约十公里，是法古，也就是钻石他们居住的大陆西部的出海口之一，夏海港口也是法古最大的贸易港，向北部通往冬吉亚，南部通往多瑙，东部通向索尼斯，而在索尼斯和玛尔两座城市间，船只还途径停靠中部大陆的河岸。
钻石如释重负，脚步一下轻快起来：“看过啊！长官！”
他最开始熟悉人类世界时，最爱去的就是夏海，看码头那些船商卸载或装货，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钻石觉得那些呜呜作响的汽笛还有忙碌的水手都很有意思。
“水手一般会做什么？”
他们顺顺利利地路过酒窖，没有丝毫停留。
“水手？”钻石想了一阵，“卸货，在码头休息，出航的时候会去甲板看海面情况。”
真夜抓住关键词：“怎么休息的？”
“喝酒，抽烟，买东西。”钻石灵光一现，补充说，“买烟啊，衣服啊，水啊，有时候和同伴讲笑话，还有去旅馆休息的。”
“你具体记得他们的行为和动作吗？”
钻石脑子里立刻浮现他们的一些举动，出乎自己的意料，他发现他记得特别清楚。
“记得。”他胸有成竹，又赶紧说，“是要我模仿吗，长官？”
“需要。”真夜盯着远方的地平线，尽管那儿只有数不尽的草叶，没有海的痕迹，“夏海走私船眼线看得很紧，他们船抵达以后，会派人在码头驻守，警惕警察和不认识的人。如果有人跑过来，问你不熟悉的问题，就不要回答，岔开话题。”
“这个给你。”真夜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从里面取出两根，丢给钻石，“塞到前胸口袋，让人看见，他们会觉得你像个样子。”
钻石赶紧抓紧这包烟，说了好。
他挠挠头，有些犯嘀咕。真夜对码头似乎挺熟，既了解水手，也很了解那些走私船。但真夜周围那些人都“大人”、“大人”的叫。钻石之前一直只觉得，他肯定对这些一无所知。
野心家。钻石忽然想到伊思的用词。
念头只一闪而过。穿过田野，前方是一片平坦的草地。正是下午四点，太阳逐渐落下，却离完全日落还有一段时间，日光温和地照耀过来，闪过钻石的眼睛。他感觉鼻酸，打了个喷嚏，之后，就把他想的东西忘空了。还得抓紧和真夜赶路呢。至少在天黑之前，赶到夏海的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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