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巴特克嘀咕一声,却还是狐疑的神情。
他想了一会,表情越来越阴郁和冷酷,甚至有些阴鸷。
过了一阵,他终于开口了:“……是你插手让这个叫钻石的人偷偷接近我的?”
那种善良的、落魄的园丁面目完全褪去了。此刻,他完全是个精明的审判官。一时间,钻石产生了种错觉,他们身处的包厢其实是水牢。而伊思置身其外,抱着手,倒了酒自娱自乐,像狱警一般,欣赏着这番场景。
好像嫌这不够乱似的,又传来紊乱的脚步声,接着咔啦一声,包厢门再次拉开了,一阵阴风从外吹至内,西维惨白的脸在黯淡的灯光里影影绰绰。他无意说话,他身后的厄灵代替说道:“抱歉,我们来迟了。”
如果说,钻石之前还觉得是巧合的话,此时的齐聚一堂,已让他有些糊涂。他望着那人,那人也瞪着他。他们都记得彼此,而那家伙显然并不喜欢他,只看了他一秒,就嗤之以鼻地移开眼睛。
“没有人告诉我,这儿这么挤。”他说。
有侍者赶紧殷勤地从隔壁搬来了一把长椅:“西维先生,请坐。”
但西维回过头,只嫌弃地看了长椅一眼,好像它脏了他的眼。厄灵接过来长椅,叫那侍者走开,把它推到一边去。而西维仍站着。离开了长椅,他的目标重新转移到钻石身上。他凝望他片刻,又开口说:“我是不知道,原来家族会谈,大天使也会插手带自己的人吗?”
他话一出,巴特克的脸色更冷了。
“孩子,是我带他来的,我请他来喝酒。”巴特克靠着椅子,朝西维说。西维这才看了巴特克第一眼,他似乎因为“孩子”这个称呼不太满意,嘴角拧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匆忙地朝巴特克点了点头,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抱歉。”厄灵向巴特克鞠了一躬,开口说,“但是家主这样,事出有因。不知您是否知晓,您请的这个人和大天使真夜关系匪浅,形影不离?出于这层关系,我们不希望他出现在我们的会谈里,对我们而言,存在着极大的风险。”
活了六十六年,钻石从没被这么针对,在不自在的同时,还有些新奇,只是他们的话,他听得云里雾里。而巴特克思索了一番,回答他说:“你说的有道理。”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真夜说:“毕竟,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提拔了这个天使,看着一个野心勃勃、口蜜腹剑的家伙从天使变成大天使。”
他说的轻松,简直像在说笑。伊思抿住嘴唇,垂下眼睛,没有反应。西维立刻幸灾乐祸地笑了,看了一眼真夜。
真夜没有讲话,他端起钻石的酒杯,喝了一口酒。钻石瞧他的脸色,瞧不出什么。
“喂,真夜,索伦的死是你搞的鬼吗?”西维怨毒地说。
“这可不能这么说。”伊思公正地说了话,“索伦是你们家的人,结果蹊跷地死在监狱里,所有人都说他是自杀。”
“我还想问你们呢。”西维反唇相讥,“怎么我们处理我自己的人,你手下的那个格林却带着警察署长来帮忙呢?——我们只是想把他带回家去,好好教训一顿,结果你们把他带回警察局,然后他直接死了。难道我不能说是真夜有问题吗?毕竟他也在里面插了一把手。”
“那巴里呢?”伊思反问他说,“我可是听说,你们主动撤销了查案的要求,最后外界宣布巴里自杀,你们的报纸,‘玛尔晚报’是一笔带过,说他抑郁而终。”
“我们撤销不是我们有罪,而是怕麻烦。”西维黑了脸,迅速瞟厄灵一眼,但是他很快调整过来,抬高了声音,“真实情况很可能是,比如,我是说比如——有人欺骗了无知的女杀手,其实想毁掉他家族不齿的证据。”
伊思抓住了字眼:“欺骗?你最好仔细说下你的意思?”
“好了,孩子们,你们静一下。”巴特克说。
伊思和西维都停止说话了。
巴特克继续说:“在你们争论以前,我想先请一个人出去,避免我们再遭到另一个口蜜腹剑之人的背叛。”
巴特克望向了钻石,要么,并不是望。他把钻石看成一样垃圾,那目光和擦他裤脚的泥巴无疑:“能否请他出去?家族会谈,始祖天使只说你要参与。”
他说的“你”,自然是指真夜。
伊思反应很快:“叔叔,他留下来也不碍事。”
“不。”巴特克提高了声音,听上去十分平和,但很有威力,“我希望你出去,我不希望留另一个祸种。”
他说这话,是直直地望着钻石,毫无推脱的可能。
“七十余年前,一个来自奉礼区的天使想要与我合作。他需要名气,想要升迁,甚至不惜一切代价,要让伊甸山都看到他,也要让始祖天使看到他。当时他什么都没有,下跪求我说,他可以帮我做任何事,任何脏活交给他,他都能做好。我相信了,他也确实做得很好。我帮他在始祖天使面前抬了一手,他有了信誉,后来经过他自己的花招,他又变成大天使。”
“因为他变得有地位,有名气,他逐渐觉得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了。他不再完成我的任务,而是以始祖天使的帮手自居,反过来想要让我配合。但是,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他是怎么在地毯上跪下的,奉礼的泥水是怎么打脏了我的狐皮毯子,到第二天,我的妻子拿去洗,结果那块污渍怎么洗也洗不掉。”
他说的是真夜,钻石一下明白了。不可能是别人。西维在笑,伊思皱起眉头。而真夜,真夜保持着克制,他听着巴特克的这一段谴责之词,一言不发。过了一阵,他抬起头来,朝巴特克笑了笑。
“那块狐狸皮还留着吗?”他说,“巴特克先生,改天我可以送您一块新的。”
巴特克惊讶地看着他:“你真厚脸皮。”
真夜又微笑了一下,他的手轻轻地扣紧,像是想要抓住酒杯,接着又松开了。他没再说话,但还是在微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微笑了,所以那微笑显得有些空洞,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
钻石看着真夜。但真夜并不和他目光相接,好像在故意躲避开一般。
“好了,让他出去。”巴特克不耐烦地说,“每个人的时间都很宝贵,当然包括现在的你——大天使真夜。”
到此为止。好像有根弦绷断,钻石实在忍不住了。
没等巴特克说完,他砰的一声站起来,桌椅立刻跟着他摇晃,蜂蜜酒从杯子里洒出来,跳到钻石手上。钻石捡过旁边的擦手巾,顺手擦了两下,将帕子丢到一边。
“酒我已经喝了,就当是我今天帮你的报酬。”他毫不在意,对着巴特克说,“你不用感谢我,刚才我看你冒犯够了。你们家族那档子事,我以前不感兴趣,现在也一点也不稀罕。跟你喝的那家蜂蜜酒一样,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在意。”
他离开座位,快步向包厢门口走去。西维和厄灵正挡在那儿,西维的笑容还没收敛下去,上下扫射着钻石。钻石瞥了他一眼,直接命令说:“让开。”
西维好像没想到钻石会这么讲话,愣了一下。钻石翻了个白眼,回过身,面对整间厢房。
“我觉得真夜比你们所有人都好一百倍……你说他口蜜腹剑,至少他从不遮掩。”钻石说,“你们说虚伪,想想自己吧。虚伪是他对待你们的方式,因为你们就是虚伪本身。”
巴特克盯着钻石,伊思也看着他。包厢静得要命,连侍者都不敢动了。奇怪的是,那么多视线投向他,钻石就是不知道,真夜是否看着他。真夜坐的那一头好像暗下去了,他捕捉不到任何东西。景象,声音,触觉,全部暗了下去。接着,在那一瞬间,就好像灯塔一瞬间照亮了黑暗的海面,钻石忽然看清了真夜,他正直直地看着钻石,目光一眨不眨,宛如夜晚的海回望明亮的灯塔。
“好了,小伙儿,你走吧。”巴特克静静地说,竟显得宽宏大量。
钻石转过身去。西维还是没有让开。钻石撞开他的肩膀,西维恼怒地发出了一声,钻石头也不回地走了,离开这条装饰漂亮的走廊,离开这家飞鸽饭店。最初,他只是想来这里喝杯蜂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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