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
“为什么要成亲。”
“因为宁宁是我最喜欢的人,成亲我们就可以一辈子在一起,死生与共。”话本中,两情相悦的男女走到最后,相互依靠,白头偕老,这不正是他跟宁宁吗?
这世上,若有第二个人与宁宁恩爱两不凝,他没办法想象自己会疯到什么地步。
见她久久不答,无花又有些颓唐:“怎么了,你也觉得……我只是一个很丑的木头吗?”
宁宁莞尔,反手握住他:“怎么会呢,无花也是我最喜欢的人。”
无花终于高兴些:“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还要等一等……”她目光飘渺悠长,神神秘秘情绪高涨:“不急,待我给你准备个礼物。”
这个回答他并不满意,以为是宁宁在敷衍,背过身去不再理她。
“别生气嘛,明日你就知道了。”
宁宁在他身后,戳戳他的脊梁骨,可惜木头没什么触感,依旧抱着身子缄默闷气。
“你见到了一定喜欢!”
她故弄玄虚的一句话,令人不得不在意。
无花本来期待的心,在见到那所谓的“礼物”时,瞬间跌落谷底,寒凉又震惊。
“这是,这是什么?”他木讷开口。
“礼物呀,你不是想变成人吗?”宁宁笑容娇憨明媚,但瞧见盒子里装的东西,只觉得恶寒。
人皮被剥成完整的一套,像是衣物一般,整整齐齐的叠在面前,无花有些害怕,不敢伸手。
“我……我……”他口齿开始不利索。
宁宁笑容不改,复而问他:“怎么了?不喜欢吗?”
他连忙摇头否认:“不是……不是不喜欢,只是感觉好奇怪。”
“没什么可奇怪的,无花。”宁宁不甚在意的提起人皮,晾晒布料般抖了抖,那张干瘪的脸空洞瞪着前方,也是够狠,眼珠都一并剖了下来。
“他本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这幅皮囊跟了他是暴殄天物,不如拿来给我的无花,才是物尽其用。”
虽然这样,他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好,却又说不出来什么:“可是……”
“不要再啰嗦了。”宁宁神色凛凉,乌黑的眼睛直直盯着他:“我都是为了你才这么做,你不开心吗?”
无花慌忙点头:“开心,我很开心。”
“开心就好,何必在乎其他,你就是书读的太多了,现在只需要记住你是妖,旁的东西都是你的养料而已。”宁宁语调轻盈,说出的话却分外瘆人,言语间带着蛊惑的安抚,不能细听。
无花接受这个说法,勉强答应:“嗯,我都听宁宁的。”
她很满意,人皮按在无花的身上左右比了比。“来,试试。”
无花犹豫片刻,还是拎起那触感异常柔软的东西,走进屋子里。
因他的四肢是木头,穿上人皮并不容易,甚至由于手脚枝干太长,他忍着疼痛掰断了多余的木枝。
没什么大不了,他是木头,不会流血。
终于合心合意的套上人皮,这个书生的皮囊,虽然俊秀,但有些文弱。
宁宁说,此人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负心汉,考取了功名想着活埋糟糠妻子,恰巧被她撞见,才出手相助。
原来是这样,这个坏人,死有余辜。
心中反复念叨这句话,安慰好自己,无花总算心安理得的接受。
他觉得幸福到飘忽不定,从前乱坟坡的一棵树,如今终于是人了,能和宁宁一起拜天地,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但是——
“你不能出去。”
“为什么?”他僵硬的转过头,宁宁面无表情,并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池子中的鱼儿懒散的游着,女子素手丢下一把鱼食,才激起丁点的波澜。
无花:“我只是想走出梨花水榭,我还一次都未曾见过凄惶府,听说鬼市十里灯火,热闹极了。”
宁宁眉目淡然,对他的哀求充耳不闻,逗弄着池中的鱼儿。
两人之间诡异的安静许久,她突然作声。
“这里不好吗?为什么要离开。”
无花的脸皮还很僵硬,做不出来任何表情,脸色木然,语气却是截然不同的急躁。
“我不是要离开你,我只是想出去看看。”
宁宁倏地转过脸,扯起一抹奇怪的笑容。“好啊,你出去吧。”
“真的?”无花喜出望外。
本以为还要死皮赖脸再劝一劝,没想到宁宁竟然肯放心他离去。
“真的,大门在那边。”
她抬手一指,院落中隐藏起来的门终于显露,无花心中忐忑兴奋,这次出去要给宁宁选一身漂亮的嫁衣。
嫁衣是什么样子呢?
书中只说是大红色的袍子,图上没有颜色,他正凭空想象。
大门缓缓打开,面对外面的世界,他期待又激动,还未等门全部打开,就已经冲了出去。
可怜他没机会迈出第二步。
无花垂下头,脚下的枝干刺破皮肉靴底,紧紧粘连住土地,迫使他在门内生根。
即便咬着牙扯开,下一步根茎不依不饶的缠上脚掌。
“啊……啊啊啊!”他尖叫着趴在地上,上半身倒在门外,黑漆漆的街道上,只余他自己不甘心的回声。
“为什么……为什么!”
宁宁背着手,像只轻盈的蝴蝶足尖点地,温温柔柔的俯身。
“我早就说啦,你不能出去。”言语间带着惋惜:“你偏不信,非要这样才肯听话,白白浪费这张人皮。”
从腰腹往下,凡是接触到地面的皮肤,俱是生出根茎,牢牢将他固定在这片土。
他含混重复着为什么,毫无变化的五官竟然在焦急中露出崩溃的表情。
宁宁捧着他的脸,惊奇道:“无花,你刚刚有表情了,跟人一模一样!”
此时心如死灰,什么都听不进去,还在喃喃自语为什么,宁宁笑意渐失,没了耐心。
“你就这么想出去吗?”
听到这话,无花终于有了反应,转过头看向她。
宁宁:“那就走吧,希望你不会后悔。”
她缓缓上前,眼中全然是对死物的蔑视冷漠,掰住他的肩膀,令他能够直起身子。
“我,我真的可以……”他怯懦道。
宁宁凑近:“当然可以,只不过,要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话音未落,胸口一股凉意袭上,甚至能感觉到有风穿过。他疑惑的低头,只见方才逗弄池鱼的手,没进胸膛中扼住物什狠狠一扯。
发着黑光的石头,从他身体里被拽了出去。
很奇怪,他应该是痛的,然而分毫感受不到,就连那凉嗖嗖的感觉都在逐渐消失。
“你可以走了。”
她握着石头,满脸可惜的摆摆手。
宁宁似乎对他很失望,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那一刹,痛觉又恢复大半,在心口突突的跳动。
连在地上的枝条,被施力他撕开,无花走到门口,又回头望向里面,宁宁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无花失落的低垂下头。
宁宁生他的气。
可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去买她的嫁衣,如果他拿着衣服回来,宁宁会不会原谅他了呢?
思及她灿烂明媚的笑容,无花坚定的迈出步伐,向尽头的光源跑去。
梨花水榭与鬼市相隔甚远,脚程若快,也要小半个时辰,他身无法术,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不知哪里来的韧劲,竟真叫他找到了地方。
鬼市集通宵达旦,午夜乃是阴气最盛之时,上街的鬼也要比平常多出许多。
见到这半人半妖的家伙,身上的皮肤残破,露出树木脉络,纷纷侧目而视。
他浑然不觉自己哪里与众不同,扯住过往的鬼,僵硬道:“哪里有,嫁衣?”
那鬼不知所措,磕磕巴巴的回答:“喜,喜婆鬼那或许有……”
“在哪里?”
小鬼指了个方向,无花道声谢谢,拖着越来越僵硬的肢体去找喜婆鬼的住处。
自从那块石头被拿出体内,他的身体像是漏水的木桶,一经颠簸,生命源源不断的泄了一路。
走到这,他的身体一经麻痹大半,上肢早就动弹不得,只能勉励依靠这双腿支撑。
这般情形下,还未等他找到喜婆鬼,自己竟然先露出原型。
书生俊秀的人皮斑驳不堪,木枝撑开缝隙长出树枝树干,转眼间,凄凉荒芜的道路上多了一棵形状怪异的树。
定睛一瞧,还能看见树上印着的人脸。
天幕中隐藏起来的明月悄然探出头,云雾缓缓流动,露出大片月光。
这条路总算不那么黑,只是可怜无花,再也没有了声息,完完全全变为毫无灵智的树木。
轻快小调从巷子末尾悠悠回荡。
歌声诡异空灵,少女踏着黑夜星子,身着白罗裙,奇怪的是,她打着一把白纸伞。
眨眼间,人影已然从巷子闪到近前。
她抚摸着树上的人脸,轻叹息:“可惜了这件‘衣服’,我可是挑了好久。”
天空滚过几声闷雷,也许她未卜先知,一滴雨水落在那张脸上,像是树的泪水。
紧接着,雨丝细密打湿干燥的土地,白纸伞被敲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处处弥漫着夜雨的潮气。
树木被雨水洗涤彻彻底底,冲散了那张人脸面具,只剩下光裸着的枯槁树皮。
“回家吧?”
她如是征询道。
沉默的树木给不了任何回应,她也没打算听,伸出手,将那块刻着咒文的黑石头又一次摁进枝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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