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天禄惊恐的抬起眼。
映在视线中的，可不就是那个疯丫头，险些要了他半条老命的傅家门大小姐！
此刻笑意盈盈，又不知道想出什么折磨人的法子，益天禄不寒而栗。
“你……你要干什么！”
“你撞了我，还问我干什么？”
傅春柳踏着步子往前走，老道士活像见了鬼，坐在地上往后退。
众人圈出一片空地，将他团团围住，进退不得。
有人识出他来，瞪着眼睛指认：“是你这老神棍，给我算命说我近来有无妄之灾，而今你自己把我铺子撞散了，好一个无妄之灾！还不赔钱！”
“就是，他还欺负我爹年老糊涂，唬他有短命之兆，吓得他花几百两银子买符！骗子，赔钱！”
人群中声声不忿，益天禄绿着脸呛回去：“你爹还没我老呢，他自己上当关我屁事！”
傅春柳也是啧啧称奇：“道长怎么还做这等活计？湘州一别，还以为您老金盆洗手了呢。”
“祖师奶奶，我也是要吃饭的啊！”益天禄拉下老脸，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不尊严，噗通一声跪的痛快。
“他们的钱我给退，您就放我走吧，只当没看见行不行？”
“哦？为什么？”傅春柳饶有兴趣：“慌慌张张的，准备逃命吗？”
益天禄连连点头：“是是是，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徒孙我一回吧，我是真有急事在身呐！”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深知这人什么性情，这么说定然不会放他走的。
果不其然，傅春柳动也不动，直挺挺立着。
“诶呦喂……我真是……”
他连连扇了自己几巴掌，哀声载道。“我说姑奶奶，你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当时那些钱财尽数被你缴了去，就连我养的鱼都一条不剩，我这把老骨头，活不了几年，何苦跟我过不去啊！”
“我哪有？”傅春柳大为震惊，一副被污蔑毫不知情的样子：“那些钱不是你给我的吗？那鱼不也是你自愿赠与我的吗。”
益天禄老血哽在喉间，天杀的，当时被捆的像要下锅的王八一样，生怕被这女魔头大卸八块，要什么敢不从？
“您……要这么说的话，那也的确是。”他笑的勉强，似乎强忍着眼泪。
傅春柳半蹲下来，笑眯眯的：“钱都交了官府，你想要也要不回来了，至于那条鱼，你还想要吗？”
益天禄估摸不准，但还是心中触动：“我……可以要吗？”
“当然可以。”
少女绽开如花笑颜，却只让人后背发麻。
“算了算了，我还是不要了……”
益天禄如临大敌，清楚的觉察到，此时点头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这样啊，可是晚了。”傅春柳抬眼看向他身后。
“小鱼他自己找过来了。”
人群中破开一条缝隙，与其说是破开，倒不如说自发让路比较妥当。
长剑提在手中，金带皮革盛着三尺青锋，玄铁剑在行走中发出轻微的磕动声，黑与红一身行头，更显俊美的少年气势凌人。
长眉下，凤眸不带温度，冰冷审视着他。
停留一瞬，却让益天禄脖颈一凉，下意识摸了摸，才知道是幻觉。
而后，他看向站起身的傅春柳。
女子拍拍裙角灰尘，一身青衣清雅素净，她的脸却表里如一，张扬跋扈。
“一路可好？”
他连寒暄都听不出人情味。傅春柳笑的敷衍。
“仰仗您的威风，顺当的不能再顺了。”
谢族印信亮一亮，无论是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点，这一路上她也没客气，游山玩水，顺带磨合一下九歌的招式。
谢桐歌瞥见她头上挽发的木枝，猜到了大概。
“作为法器来说，它是不是太普通了？”
他并非专业的炼器师，也从未去化过鼎，就连如今用着趁手的流火，都只是随手捡来的千韧铁，没想到竟能炼出上品法器。
可傅春柳头上的木簪，怎么看是平平无奇的树枝，就算炼化，充其量只是个残次品，倘若真遇到强者，恐怕还未出手就碎了一地。
“我的眼光一向不错。”傅春柳挑挑眉，对他的目光有些不满：“你不识货，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面对如此讥讽，对方依旧板着毫无波澜的脸，任谁看都是不屑一顾的态度。
只他自己心里清楚，方才又说错话了，心中暗自懊恼。
被遗忘许久的益天禄，见旁人看好戏的目光都凝聚在两人身上，胆战心惊的偷偷溜走。
两人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压根没人注意他。
弓着腰刚刚挤到人群缝隙中，正准备开逃，面前突然闪过一道法决，迎面拍在脑门，冲击力带着他狠狠摔回原地。
“啊呀呀呀呀！好痛！我的头……好痛！”
益天禄捂着脑袋直打滚，两人被他移走目光，还有悠悠走过来的薛衡。
薛衡身后还跟了一人，是半路巧遇的无极观观主，他胆战心惊上前扶起益天禄。
“薛仙君，您下手是不是太重了点？”
薛衡全当耳旁风，目光在对歭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扬起笑脸堆起很是欠揍的表情：“呦……还真让你说中了。”
“什么说中了？”两人异口同声。
随即对视一眼，谢桐歌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面色僵硬几分。
傅春柳嗅到不对劲的气息。“说的是我？”
谢桐歌难得一见，装作若无其事的岔开话题，“观主认识他？”
观主怀中扶着嗷嗷乱叫的益天禄，神色复杂的点点头。“让各位见笑了，这位是我的师叔，早些年，师祖将观主传位给我师父，师叔他心有不满，一气之下便下了山，云游四方。这么多年音讯全无，没想到竟然回到青州了。”
“云游四方？招摇撞骗还差不多。”傅春柳抱臂冷哼。
这姑娘未曾见过，看样子与两位仙君是旧识，观主察言观色，亦是不敢惹火。
“姑娘见谅，师叔他出走时年事已高，六爻卜卦当初学的囫囵吞枣，没有一技之长，只能以此混口饭吃，若得罪了您，我愿意代他赔偿。”
“混口饭吃？你可知道他骗了多少钱，又有多少血汗钱。”傅春柳轻嗤。“你那年事已高的师叔，光从我家就骗了二十两黄金，我竟不知，什么饭这么贵。”
“什么？！”观主大为震撼。
接着他叹口气摇摇头，手指比在额前拜了拜。“作孽作孽，无晟道法天尊在上，还请饶他一命，余生还清这些业果。”
“呸！什么狗屁天尊！”益天禄强忍着头痛睁开眼，猛的推开他。
“天尊他若真有用，为什么不保佑我们得道成仙！”
“草草几十年，一晃眼啊！！”
“师叔！”观主惊恐的制止他：“你怎可说这样大不敬的话！”
益天禄目眦欲裂：“大不敬便大不敬，我还有几年活命？道尊飞升成神，对曾经授道的无极观，却忘得一干二净，反道将那昆仑山奉为旧地，你们还将他供成祖师爷，贱不贱呐。”
“若我当了观主，一定将他供奉神像全砸了！”
观主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还是薛衡替他解围，点在益天禄睡穴，老道士软着身子瘫倒在地。
薛衡撑起他另一条胳膊。“快走吧，这老东西疯疯癫癫，太聒噪。”
几人回了道观，益天禄被弟子扶走以后，厅内只剩下三人，等待着观主回来。
“你跟来干嘛？”薛衡对着傅春柳挑衅。
她当然不会忍气吞声，呛回去：“你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当然有意见了，你法力低微，又是凡修出身，如何能跟我们一同游历？”薛衡神色讥诮，轻蔑之意明显。
“随你怎么想，不过打架时记得看好后背，我这个低微的凡修，最喜欢的就是趁人之危。”傅春柳比了个狠毒的手势，对着脖子手起刀落。
薛衡脑子在叫嚣不许怂，身体却先一步出卖了他，一个字也崩不出来，悄悄将后背靠在椅子上。
谢桐歌夹在两人当中，倒是最成熟稳重的一个。
“给，物归原主。”傅春柳递出印信，他没有收，将她手往回推了推。
“暂且交给你了。”
还未等她拒绝，旁边到先响起大叫声。
“凭啥给她！”
傅春柳本来不想要，但听薛衡的不忿，利索的收下，得意的扬起眉毛。
“哼，你不愿意，我偏要收。”
此物虽然不算金贵，但有时比金银财宝好用的多，只有谢族主家一脉才能持有。
宗山地处洞天福地，这些年奇珍异宝数不胜数，金银灵石早就成流水一样不计其数。
阔少爷施恩，领了也没什么。
“各位，久等了！”
“你这头……”傅春柳蹙眉不解。
观主姗姗来迟，抹了把额头上的血丝，讪笑道：“师叔送回房间的路上，他醒了，推搡时摔在了石头上，不过并无大碍，只是破了点皮。”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薛衡，满脸写着讨伐。
‘学艺不精’的薛某人，再也不多嘴了，此番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不吭声。
谢桐歌将搜寻得来的衣袍交还给观主，问他说：“我们寻遍了整座山，未曾见到过狐妖踪影，只找到这两件衣服，是观中弟子的吗？”
观主忙接过来查看，衣袍布料朴素，的确是观中制的。
“对对……这是……我那两个徒弟的衣服。”心中压不住忐忑，猜测道：“难道是，只剩下衣服了？”
谢桐歌还未等解释，傅春柳反倒接过话茬：“尸体都没见到呢，你怎么总想人家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继续找啊！你徒弟说不定还等着你救他，听见你的话，估摸先背过气去。”
小姑娘牙尖嘴利，字字珠玑，观主被说的面上无光，只能巴巴的望向谢桐歌。
谢仙君比她更冷酷：“死了只当命不好。”
观主呆住，听他话音一转。
“不过，很大可能没有死。”
“‘狐妖’一直避着我二人，老巢在哪，我们也没摸到，扔出两件衣服，应是为了警示，他们两人在它手中，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是……您说的有理，是我糊涂了。”观主说。
“知道他们活着就好，谢仙君要如何做，我无极观鼎力相助。”
“眼下，的确有一件事需要交给道长。”
谢桐歌需要的，定然是极重要的事，可不能出了岔子，观主正色道：“您尽管吩咐。”
他说：“能再腾一间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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