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与闭了闭眼。
“出拳收回是一个流畅的动作。手臂放松,不要想着用力。”
冯谁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
赵知与睁开眼睛,一只脚分开,两手握拳举起。
保镖奇怪地看着他。
“转动髋部,打出去,收回,上步刺拳……”
赵知与深呼吸,电光火石间,他一拳轰在了保镖脸上。
“操!”
保镖被打得踉跄后退。
有用!
赵知与没有停留,抬脚就往阳台方向冲。
但他还没跨出一步,脸上就挨了一下,那一下像雷电一样迅速,他甚至没看得清对方是怎么出拳的,又像一辆货车高速碾过,巨大的重量冲击之下,脑子几秒钟之内变得一片空白。
砰。
赵知与直挺挺地倒地。
“操!”挨了打的保镖抹了把脸,嘶了一声,上前提起赵知与的衣领,三两下把人丢到了手术台上。
白炽灯刺眼炫目,脑子晕乎乎地,胸臆中一股恶心感,赵知与肌肉膨起,拼命反抗,然而压制住他的力量如此沉重巨大,他听到拉长变形的人声,看到人影在眼前乱晃,有人举起针筒,泛着寒光的金属针眼喷射出一小股刺鼻的药水。
到了这种时候,这种无力反抗只能等死的最终时刻,他感到的竟不是恐惧,却是难以抑制的悲伤。
眼前浮现一张脸,白净清瘦,看起来不近人情,笑的时候又莫名温柔,动人心弦。
害羞时会紧绷着,让人误以为他生了气,看起来混不吝地,其实比谁都绅士善良,不论谁跟他相处久了,都会忍不住被吸引。
温热的液体划过眼角。
赵知与颤抖着眼睫,看着虚空,几不可闻地蠕动着唇瓣,叫了一声:
“哥哥。”
“所以现在情况是,有个假的赵知与在外面四处游荡,真的被关了起来,唯一的员工通道焊死了,我们进不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就总结,“那个不是赵知与的亲叔叔吗?跟他一家的,他要干什么啊?”
冯谁脸色微微发白,颤抖的手死死扣着桌子,舷窗外,海浪翻涌拍打,他如坠深海。
“他恐怕是要赵知与消失。”冯谁说,“我怀疑过他,但是赵知与相信他,连带着我也打消了怀疑,其实一开始就很明显,我们都被所谓亲情遮蔽了双眼。”
“那……怎么办啊现在?我们,我们要报警吗?还是装作不知道。”
冯谁抬眼看他。
李就缩了缩:“那报警,我现在就报警。”
“没用,警局有赵成胤的势力。”
“那怎么办?”
指甲折断,戳进了肉里,一滴鲜红的血珠子冒了出来。
冯谁收了手,盯着那粒血:“就儿,我要救他。”
李就安静了一会儿:“你怎么救?赵成胤做的是杀人灭口的事,布下的人只多不少;船上都是他的势力,咱们俩两个平头百姓孤立无援地;最重要也是最现实的一点,我们都进不去,那里是核心区,进去要特制的邀请函,手机通信设备都得上交。而且……”
李就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说不定咱们现在商量的时候,赵知与早就……”
冯谁猛地转头看他,目光森冷,李就打了个激灵,吞下了剩余的话。
过了足足一分钟,冯谁才开口:“就儿,我记得你说过,邀请函用的是制作纸币的技术?”
“是,材料是纤维纸,用的胶印和光变油墨的防伪技术,都是高科技。”
冯谁看着李就:“你以前做过□□。”
“没!我没有!”李就激动起来,“我就是脑子里想想,没动过手!”
“我知道。”冯谁站起身,“就儿,你那么聪明,又研究过□□,那个邀请函你也能作出来的吧?”
李就直愣愣看着冯谁,好半天没了声音。
“我,我……”李就舔了舔嘴唇,目光闪烁,“阿谁,我做不了。”
冯谁看着他:“你能做,我知道的。”
“阿谁。”李就面上现出了怒意,“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生活,我开着一家画廊,有着体面的工作和不错的收入,跟锦星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我好不容易从臭水沟里爬上来了,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吗?你让我做那玩意儿,公然跟赵家作对,赵成胤动动手指就能碾死我!而且这种涉及到商业机密的聚会,我造假进去,不知道会触犯什么法律!最重要的是,就算是最困难的时候,我也只是研究,但从来没有付诸实践,现在一做,警察都知道我会造假了,你让我以后怎么过!我好不容易,费了千辛万苦到手的幸福人生,难道一下子付诸东流怒吗!!?”
冯谁说不出话来,李就狠狠抓了把头发:“我先走了,为了兄弟情意我才冒着丢命的风险躲在那里看了全程,告诉你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李就转身准备离开,冯谁看着他的背影:“就儿。”
李就双手握拳,大口喘着气。
冯谁问他:“你走到这一步,靠的是什么?当初我们几个沦落到社会边缘时,又是什么支撑着你没有逾越那条线?”
李就转头,声音沙哑道:“阿谁,我知道你帮了我不少,我欠你的,以后我一定会还。”
“李就!”冯谁喊住他,“我一定要救赵知与,你是唯一能帮我的。”
李就沉默了片刻,突然转身走过来,直直看着冯谁:“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有天赋,上大学时我一边打工赚学费生活费一边上课,我以为自己毕业了,就算成不了毕加索和梵高,起码这辈子也能当个黄宾虹和吴冠中,但你知道现实是什么吗?现实是我就是一坨屎,我是nobody,我是个自以为是的笑话,我甚至连靠画画养活自己都做不到!
“没人要我的画,卖不出的就是废纸!那段日子我的确自暴自弃过,我研究□□,至少当我拿着制造的□□时,它足以以假乱真,它不是可以丢开、撕掉、揉成一团的废纸,人人都爱它,人人都承认它的价值。
“可现在不一样了阿谁,我吃了那么多苦,度过了无数个绝望得恨不得一死了之的深夜,现在我熬出头了,有人承认我,我的画能卖出一个好价钱,我过上了梦寐以求的体面生活,我有了身为画家的尊严和自信,阿谁,你知道这些对我意味着什么吗?我怎么能轻易放弃。”
“我知道。”冯谁说。
李就摇摇头,声音颤抖:“你不知道。”
“你以为你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是高锦星吗?你以为你一旦行差踏错,一切都会跌回原点吗?”冯谁目光如利剑直指李就,“不知道的人是你。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在最艰难的时候都没越过那条线,靠的是你自己。”
李就愣住。
“曾经有人跟我说过,”冯谁缓缓说,这一刻,赵知与的声音仿佛与他重叠,“美好的东西会传递美好的感受,我也许看不懂你的画,但我能感受到那上面有过往的印记,痛苦也罢绝望也罢灰暗也罢,那段经历塑造了你,通过画面打动了感同身受的人,就儿,那是你的力量,如果曾经的我们都生活在地狱里,你抓住了你自己垂下的蛛丝,你自己救了自己。”
李就怔愣看着冯谁,似乎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冯谁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急躁的心情,尽量平稳了语气:“你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坚强的人,就算在人生最灰暗的时候也从来没想过放弃自己,放弃梦想。但我不一样,我比你们每个人都要软弱,以前我能用老方的病掩饰自己的浑噩,可老方病好了,我才知道自己安于待在地狱,我不信任何人,不信会有人垂下一根蛛丝让我爬到人间,我的心早就在经年累月中变得冰冷。
“可现在我找到了属于我的蛛丝,赵知与就算已经忘记我,就算厌恶我,可他只要存在,就是我的救赎,我从来没有为自己努力过,没有勇敢过,没有相信过,可我想努力一回,想勇敢一回,想相信自己,相信朋友,相信那根摇摇欲坠的蛛丝,我想爬出来,看看你待的地方是怎样的风景。”
李就后退两步,睁大了眼睛看着冯谁,好半天才缓缓摇头:“阿谁,就算我想帮你,救赵知与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制作邀请函起码需要另一张邀请函,需要材料和技术,而且你就算进去了,你怎么知道赵知与到底在哪,你们又怎么逃走,只凭我们两个根本不可能,你不要想了……”
吱呀一声,门突然被打开。
李就猛然收声,两人同时看向门口,李就咽了咽口水,冯谁眯了眯眼,摸到椅子靠背,随时准备拎起来。
过了两秒,门后探出个脑袋,陆名左右看了看,对冯谁一笑:“你在这儿呢,我一通好找。”
“你有什么事?”冯谁皱眉,又是急躁又是警惕,“而且你怎么会有我房间的钥匙?”
“事情嘛,是我感觉我的未婚妻,也就是阿与啦,说不出来的怪怪的,就想找你确认下。”
“至于这个。”陆名拎起钥匙晃了晃,金属发出悦耳的碰撞声,陆名浑不在意,“这艘游轮是我家的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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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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