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岁

上京也并无多大变化,只是热闹许多,开了港口关道,万邦来朝盛世之景,天下安定。

庆王李常昭依旧身上有股子少年气,平日里仗义爱玩闹很惹得一众宗室子弟的喜欢,也愿意同他一处玩,名副其实的孩子王,就算年岁再长及了弱冠,一些个儿郎也长大了一些,还又却也粘着他,都叫他一声六郎。

可太子殿下觉得这样任由他贪玩儿下去不妥,两年前便禀告了皇帝,在史馆给他寻了份差,就放在监国史陶直眼皮子底下看顾,教他修史。

李常昭年幼时被太子带在身边,兄弟二人一同受的太子太师谢诚至的教,尊师重道之礼烙刻于心。他去了史馆埋进史书堆里原先也觉得有趣,可时间一长,史书里头的字句看的他也是无甚发闷,

陶大人年迈,八十有七,是当皇上李缨还是太子时候的先生,后来太子成了皇帝,他不愿做高官,只是中书省的史馆主持修史书。

陶大人年岁大,却又愿意教导李常昭,他总是把李常昭叫到案前,不当他是庆王殿下,只当他是个普通晚辈,给他讲史书里的事,事里的道理,日子久了李常昭也知道陶的用意。一朝兴一朝衰,如此而往的听下来,人也显得稳重不少,只是陶监国却又不愿见他沉闷了,李常昭有时提着笔好几个时辰不松懈,他便叫他出了史馆,骑上他的春酲马到郊外去跑两圈,少年人自是要有少年人的样子,不能总是闷在一处地方。

李常昭听话,也去,就是回来时要去趟绮丽楼,顺带买两瓶好酒,装在水袋里拿到这兰台东观,陶直也允了,只是他也要喝上几杯。

夏首四月,日头微盛,上京,史馆。

“显哥!显哥!这儿,看上头!”

宜王李常昕正挑了时候靠着石柱子休憩,就见了太子朝着史馆来,急急唤他,看太子抬着头看见自己了,就赶忙越下台子小步并称几大步跑到太子面前,“显哥!你怎么有空来看我们了!”

不等太子回答,史馆的大人们得了力士的信也赶紧出来拜见太子。史馆的监国史陶直人八十有七,太子急忙把人扶起来。

“老太傅快免。”

陶直虽是年岁已高,但依旧挺直,知晓太子的来意,和煦说,“殿下来自今日来,可是来寻庆王,庆王不在此,现应是去了长街。”

“常昭他偷跑了?”太子惊道,“惹老太傅烦心忧愁了。”

宜王见势不对,赶忙道,“显哥,昭哥看了很久的书,许是出去解个闷子就回来了。”

太子皱眉,显然是不信,陶直也上前道:“宜王殿下说的是,庆王殿下还是沉得住气的,先前还连坐了三日,就是太累了,太子殿下也莫要着急,是老臣见他沉郁,今早叫他出去松和松和,时候到了就回来了,惹太子殿下忧心了。”

宜王李常昭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陶老大人身边,正点着头附和着就是就是。

太子再问:“老太傅可知他去何处了。”

陶直转而一笑:“自是知道的。”

长街,绮丽楼。

“太子……”

太子身边的风止的话还未说出来,就被另一边的林平一个巴掌拍在他背上。

“咳……”

风止知晓,也干咳了几声,才说:“郎君,我看见小郎君了。”

主仆三人都穿着常服,别人见了只当是富贵人家的五陵郎君出来喝酒消遣,太子朝着风止的方向看去,李常昭果真在那处,外头是见菱花坦领,他这行头,里头怕是还裹着著作郎的袍子。

太子知晓李常昭既然在此处,长亭和林道必然也离他不远,打发了风止林平去找他们俩吃酒去。

风止走去的时候还不忘夸夸自己的眼睛,“还是我眼尖吧,一眼就看见小郎君。”

林平确实不情愿道:“你眼睛算什么本事,那是小郎君那清风雅霁的样子坐在那儿,谁的眼睛不落在他上头,用得着你说。”

“好似你说的也挺对,小郎君生的谁不往他身上多看几眼。”

李常昭望着下面的舞姬看的出神,似乎就连有人走到他身边来都没多大反应。

“六郎,我在史馆寻不见你,才知道你在此处,怎么正事也不做了?跑来喝酒看舞?”

李常昭听到声音才回神,爽朗笑一声,“大哥来了。”

却又不理会身后的人,只是饮了琉璃杯中的葡萄酒,香气四溢,闻着香就醉人,喝完才说,“大哥,你看那胡姬的舞跳的可真好。”

太子不理他,只说,“你和阿勖定好每十日去见他一次,康兕子也闹着要见六叔,今日我来史馆寻你,你就不在,这要我回去怎么和你侄子侄女好说。”

李常昭又给自己满上一杯,探了身子也给对坐的大哥杯中添了酒。先前饮过酒的面庞微红,眸色轻垂,指腹摩挲这琉璃杯口,说:“今日不去了,喝了酒,他们闻了酒味,不好。

“那你大哥闻了就好了?”太子反问,“今日听陶老太傅说你烦闷,他让你出来,给你大哥我讲讲,是如何在史馆觉得烦闷的。”

李常昭抬眸,微皱了眉,但依旧眼瞳闪亮,他只语气颇有感慨。

“哥,我在史馆呆了快两年了,老十来也有快一年了。我前几日里见了前史里写灾祸,突然觉得不详尽,兴头来了就翻了之前的好多书,但一页页的看下来,却又发现上面的灾祸都只是寥寥数字,只只写某某年旱蝗,某某年大饥,某某年疫病,少之又少,却又数不胜数。我在史书里,看了无数场灾祸。”

“但书里不只有灾祸,国家不幸,诗家幸,史家亦然。那里头还述丰功伟,能人异士,文臣武将,家国风貌,各处人情,各地风景。不要拘泥于一处,该从书里窥见一个天下。”太子淡然说道,“不可只观一,不观全。”

“我没看全吗?”李常昭喃喃,似拨云见雾,观得高山日升。“怪不得……”

可太子转而道:“可这不是我说的。”

李常昭问:“不是大哥说的?”

太子坐了席,挥了挥袖口,“这是是陶老太傅对你说的,换做是我,我不会这样你对你说。”

李常昭稍有不解,“这是……陶老太傅说的?”

“对,老太傅说的。”太子看向李常昭,自己这亲弟弟从小就浑的很,跑马蹴鞠射箭样样玩儿的尖,偏还又爱新奇,教他练刀的师傅是北衙禁军的成瓷将军,一手刀法出神入化,当时一众子弟里头就李常昭这小子难对付,偏缠着成将军教他耍三刀流,也不知后来成了没有。再后来,就是他入了史馆,呆了两年,身上沉淀出几分文气,也不似以前那么爱胡闹了。

太子看向李常昭的目光里带了些溺爱。

“我会说,你要是遇见让你烦闷的事情,不做就是了。你是庆王,是常昭,是重明,我是太子,是你哥哥常显。我说过我会是你的荫蔽,从小到大都会是,你若是有不衬心的,我就会告诉你不做便是。就这么简单,你随心而动,我是你的仰头伞。”

太子饮了口酒,西来的酒香醇,却又是品出些酸涩,但又夹杂甘甜,“但六郎,我突然察觉你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就算得了把新刀都要绕道来东宫让我起名字的孩童。”

但欲言又止。

“看看这……你都及冠了,我还把你当孩童呢,真是……“

“哥,等以后。”李常昭说的认真,“等以后,等很久以后,我一定驻兰台东观,像陶老太傅一样,修一辈子史,为大正写史书,为你写史书,言先人不敢言,记今人不敢记。盛衰于书,胜败于书,福灾于书。苦难不该只有几个字,碌碌无为也不该占了无数篇幅。大正一定要有一本比以前都好的史书。”

“我等那一天。”太子笑得由内而发,“春酲玉版青松子,名若其主。“

名若其主。

兄弟二人酒正尽兴,突然就听见有人谈论,听几句就知道谈的是裴靖,今年的状元。

李常昭也不知怎的,也正想起今年骑马游街的那位叫做裴靖的状元郎,帽带花着红袍,满街侧目,美赞溢于天。

那也当真是个俊俏的儿郎,当天长街有不少人朝着状元郎身上掷花,李常昭在楼上见了一眼,真就生了张眉入山林秀且长,威权志高辅君王的清高脸,他当即杯里茶水都撒了大半,有刹那恍惚觉得那是考官见了裴靖他那张脸才判了那个状元给他。

但他心里又觉得裴靖容貌稍次了些,次给了谁,他快要记不清了。

李常昭酒意上来,看着太子,带着酒气却问:“哥,我与今年的新科状元郎谁长更好?”

太子殿下只当他犯小孩子气,假装思考半刻,才说:“裴郎寒芒色正,我的阿昭璨如天上繁星,地上松柏与天上明星,二者不可同时比拟。”

“那谁好看。”李常昭确是较真,固执问道:“我和他,谁长的好看。”

太子笑说:“自然是我的阿昭。”

“大哥的意思是我长的最好,自然是。那文官长的都一个风骨样,不过如此。”李常昭听见是自己好看话自然是满意的,借着酒盅饮酒,“比容貌,我李常昭无人居其左右。”

的确,比容貌,无人居李常昭左右,那是张男女频顾的俊俏脸,肖似先皇后。

“你一郎君同什么女子争容貌先后。”

“我可不管,我最好看了。”

“行,我的弟弟最好看了。”太子笑道:“那这位好看的郎君,今日可否起身,你的侄儿侄女今日还想见见你。”

李常昭翻了个身,重新望向下面的舞姬,“我的好大哥,你回去告诉阿勖阿劭和康兕子,明日,等明日,我再去,带他们骑我的春酲,教他们使我的玉版青松子。今日我要喝个尽兴就不去了,明日再去,明日再去。”

旦日也是个晴天,李常昭又去了史馆,只是命人将春酲马与玉板刀送去了东宫。

太子的长子李勖正十岁,喜欢玩闹的年纪,可从两年前太子上书将庆王殿下李常昭叫去史馆做事之后,便一月只能见上一次,最多不过三次,又是好一番念想。

观文愉快。

玉版:宣纸

青松子:墨

再此说明,陶直,是负责修史的监国史,但是他是皇帝的老师,所以叫老太傅。

(现任太子李常显的老师叫做谢诚志,谢太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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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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