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准备去凿船了,他一走,我就转身回去了。
走了一小段,我发现任思在跟着我。
我回头看他一眼。
任思做了个手势,表示是萧何让他跟着我。
我说滚开。
他无动于衷。
我知道他只听萧何的话。
没所谓,反正他是个空气一样的人。
我走回客栈。
天还没黑,萧何回来了。
他说守卫太严密,没得手。
我说没事,还有几天,你再接再厉。
那夜他没和我睡在同一间房,但任思依旧睡在我的门口。
我想大概萧何忘记把任思收回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萧何神出鬼没,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后来回去时,也没有和我们同路。
两日后,萧何回到白家,一切如常,只是我的身后多了个任思。
任思影子似的跟着我,连我去茅厕他也不放弃,这种情形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若是别人早被我杀了,偏偏任思非常安静,跟人也跟得很隐蔽,完全可以忽略他的存在。
所以他一直好好地活着。
然后突然的,萧何仿佛想起来这件事,把任思收回去了。
立秋。
下课时,萧何突然对我说,“今晚三更,你到小屋来。”
他说的小屋在一个荒废的院子里,离主宅很远,听闻偶尔会有野兽跳墙进来,有一两次,下人的小孩被咬死在那里,好几天后才被发现,出了这种事,那地方就更加鲜有人去了。
除了我和萧何。
很小的时候,我们曾在那里玩耍,后来长大了,我几乎都忘了白家还有这样的地方。
“去那里干吗。”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定要来,”他紧紧地拉着我的手。
我抽出手。
天黑下来时,我想起这件事。
我觉得萧何最近挺奇怪。
因为他不怎么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很少和我讲话。
我比较喜欢现在的他,他一旦不笑,看起来顺眼多了。
夏夜,杂草中的虫鸣声听得人心烦意乱。
我在漆黑中越过围墙,穿过漫长得仿佛没有边际的荒地,向萧何说的小屋走去。
还在远处,就看见里面有光。
很淡很淡的光。
光在晃动。
好像有人影在不断地走动。
我走近时,听见非常紊乱的气息。
仿佛有人在垂死挣扎。
我往里看了一眼——
我看见萧何被任思压在地上,任思的那双大手正掐着萧何的咽喉。
我注意到地上有把刀在闪着寒光。
是萧何的刀。
萧何怎可能是任思的对手。
我不假思索,踹开门冲进去,手起刀落。
任思狂吼一声,血喷了萧何一身。
他整条右臂被我斩落在地。
萧何逃了出来。
他冲过去捡起自己的刀。
任思发狂般向我扑来。
我毫不畏惧,刀刃挺进。
任思一掌劈在我的肩头。
我眼前发黑。
手中的刀却精准刺穿了他的身体。
萧何转了回来。
他跳向空中,双手举刀下刺。
刀口刚深入任思的后颈,任思转身紧捏住他的手。
我听见萧何的惨叫。
我一把将自己的刀抽出。
任思再度吼叫。
鲜血的气味让我清醒过来。
任思已将萧何远远抛开。
他撞在壁上。
萧何的刀仍在任思后颈闪着寒光。
我跃起,刀尖直取他前胸要害。
他抓住我的刀将我拖过去,一头撞在我的胸口。
我喷了一口血。
他按住我的脸,重重地把我摔在地上,扼住了我。
我几乎听到自己的骨骼在吱吱作响。
我知道自己的刀就掉落在附近。
我的手指已经抓住了它。
萧何突然出现在任思身后,将他颈后那柄刀更深地压入。
掐住我的那只手有一瞬间的痉挛。
我挣脱他,翻起身,刀在手。
萧何抽出了他的刀。
任思后颈狂喷鲜血,跌倒在地。
萧何的刀第二次落下时,我一刀刺穿了任思的心脏。
他死命挣扎。
萧何补了第三刀。
我死死地压住任思,左手的刀将他钉牢在地上。
萧何仿佛无法停手。
我们就这样——
直到任思再也无法动弹。
任思的血浸透了我和萧何的全身。
我从尸体上爬起来,抽出刀,看了看,随手在死人的衣襟上抹了抹,但无济于事。
萧何脸色苍白,情绪激动。
我见他骑在任思身上,拿刀切开他的喉管,一直往下切,直到取出来血淋淋的一团织物。
“白虹,你信吗?”他看着我说,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我说,“看得出来。”
他笑。
我刚要离开,萧何拉住我,“你去哪儿?”
“不舒服,”我说,“我去冲一下——”
他笑起来,“你还真是管杀不管埋。”
“怎么?”我说,“你要埋?”
他摇了下头,然后抓着我找到我爹。
我爹总是和长老们议事议到很晚。看见我们,他们显然有点意外。
我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一直是萧何在讲。
他说,他发现任思是内奸。
萧何的讲述非常清晰,逻辑分明,环环相扣,首尾呼应。
他说,他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然后,他交出那张血帛。
“这是唯一的线索,”他说,“他发现了我,就一口吞了下去,还差点杀了我——还好白虹正巧路过——我们好不容易才杀了他……这是我从他的尸体中取出来的——”
我不知道那片帛上都写了些什么。
我爹看完之后,脸色彻底变了。
他沉默不语地将帛递给长老们传看。
一时间屋内静得如同坟墓。
良久,我爹沉吟道,“——你可知是谁指使——”
萧何犹豫着,看了我一眼。
我爹说,“白虹,你出去。”
我转身就走。
用力砸门。
已过四更,我无心睡眠,月下美人的香气越发浓烈。
我上了屋脊,只坐着,什么都不想。
我突然注意到宅子四下关键处不知何时都布了人手,皆面色沉凝,手执兵刃,似防备状。再过不多时,我爹从房中走出,长剑配身,他带着两位族中长老与数名劲装男子匆匆离去。
我认得那些人。
都是族中数一数二的杀手。
夜色愈浓。
背后传来轻微声响,我未作反应,萧何爬了上来。
他还是笑着,“白虹,你怎么还不睡。”
我没理他。
他在我身边坐下,“我也不想睡。”
他继续说,“月美人好香啊——”
“——”
“你知道吗?这些花草中有些是有毒的。”
“——”
“你还记得今年上元我们在屋顶看烟花的事吗?”
“——”
“现在想起来好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
我发现他在没话找话,且一直在笑。
不自然的笑。
我不知他是紧张抑或是兴奋。
也许两者皆有。
两日后,我接到新任务,待回到白家,萧何已经不见了。
听说他被定为下任萧家当家,萧家派人来接他回去了。在他可以独立当家之前,萧家一切大小事务暂由长老们代理。
按理来讲,萧何的父亲排名第二,他大伯才是萧家掌事,退一步来讲,就算他大伯死了,他还有个长他八岁的堂兄。可不知为何,似乎在萧何与我联手杀掉任思的当天夜里,他大伯一家四口就从这个世间消失了。而更奇怪的是,没一个人提起这桩事。
仿佛他们从没存在过。
好几个月过去,一日,我在自己房里翻出一卷帛。
都是当时萧何还在白家时帮我做的功课。
我随便翻看了一下,突然觉得很不舒服。
萧何模仿我的字迹模仿得极为逼真,几乎连我自己都分辨不出来。
我之前从没留意过他写的这些东西,现在看来简直匪夷所思——他能猜出我所有的回答,就像读透了我心里在想什么似的。
我厌恶地抛出这堆东西,七杀在空中划出无数道闪电。
写着字的碎片漫天飞舞。
“人渣。”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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