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翌日，雨停，天蒙蒙亮。江小回迷迷糊糊之中睁开眼，意识到自己身旁还躺着一个人，心跳漏了一拍。
公子还未醒来，双手搭在腹部上静静地躺着，他的头发有几缕被江小回的右手臂压住，江小回就轻轻地将它们收拢回公子身侧。为了不吵醒人，江小回没有起身，他一动不动地躺着，盯着木梁发呆。
不到半个时辰，几声闷咳后，公子睁开了眼。他手撑着地坐起来，理了理衣裳，捋了捋头发，这才望向身侧，只见一双乌黑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公子，你醒了。”怯怯的声音。
“嗯，你是不是很早就醒了？我夜里咳嗽有没有吵着你？”杜松云问。
“我睡得沉，没有吵着我。”
“那就好。”
杜松云说着就要起身，但他还没有站稳，又跌回去坐着了，脸色十分痛苦，长长的睫毛闪动几下就紧紧地贴在眼底，嘴唇抿成一条线。
“公子你怎么了？”江小回着急地问道。
“膝盖酸疼得厉害，我先坐着缓一缓。”
杜松云打着圈儿揉按膝盖，江小回见帮不上忙，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上乖乖地坐在边上，时不时地偷偷瞄两眼。
不久，肚子又不争气地发出咕咕声，江小回羞得脸都红了，默默地低下头，恨不得将脸全埋进去臂弯里。
杜松云停下揉腿的动作，从右侧篓子里取出一油纸包好的东西，展开后递过去。
“小兄弟，吃块米糕垫垫肚子吧。”依旧是温和的声音。
江小回一听更加羞愧了，双手绞在一起，红着脸说道：“怎地好一直平白吃公子的好东西，等天亮了，我再去买些馒头吃就好了。”
“不过是平常的米糕罢了，来，拿一块。”
说完又往人面前递了递。
江小回这才抬头认真地瞧着公子，觉得他长得好看，心肠也好。手在衣裳上胡乱擦了擦，这才捻起一块米糕，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来。对他而言，就算是平常的米糕，也是不常吃到的。以往在烧陶坊，逢年过节才会有这东西，等他干完活想去吃时，基本都没有剩的了。所以眼下他吃得格外的珍惜，一小口也反复咀嚼，才咽下肚。
杜松云见他似乎很喜欢这甜食，便又取了一块放到他另一只手中，这才将余下的收回篓子中。望着破旧的小窗，天光还不够亮，还得再等等才能赶路。
江小回见他不吃，只是干坐着，便问道：“公子，你不吃吗？”
“还不饿，等会儿再吃。”
他的视线从小窗移到少年人的身上，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小兄弟，等下你能帮我去城门那看看有没有卖拄杖的吗？光靠我这腿要走回家，似乎不太行。”
江小回咽下嘴里的，声音有些黏糊地问道：“公子家远不远？”
“稍微有些远，还要再走一个半时辰。”
“那很远啊，昨日我看城门那有出借驴子的，公子要不要去租一头？”
“驴子的话，我身上的铜钱不太够，我不赶时间，可以慢慢走，还是拄杖就好了。”
“好，那我出去瞧瞧去。”
江小回说着就起身要往外头去，被杜松云一把拉住了衣摆，停下了脚步。
“不着急，吃完再去。”
于是，江小回又乖乖地坐下，吃完手中的米糕，这才出庙去了。
临走前，杜松云担心回头可能会下雨，递给他一把油纸伞，以及一个素色钱袋子，里头装着铜钱。
10
江小回往城门去的路上，遇着一小贩挑着众多的竹制品和木制品，其中就有拄杖，问了价钱，要二十五文。江小回没买过这类东西，不知道是贵了还是便宜，便试着讨价还价，最终以十八文钱买下，高兴得拔腿就往庙里跑。又遇着一卖吃食的小贩正吆喝着，过去一问，原来是卖热包子热馒头的。江小回寻思着公子刚才没用饭，身子看起来也不太舒服的样子，还是吃些热乎的东西比较好。只是不知道公子喜欢哪种馅儿的，便花了三个铜钱卖了一个肉包子和一个菜包子。之后一路小跑回了庙。
进庙后，见公子正背靠着墙坐着，闭着眼，眉头微皱着，不知是否又睡着了，便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杜松云睁开眼。
“你回来了。”
“嗯，公子，给——拄杖花了十八文钱。”
江小回递过去拄杖和钱袋子。
“有劳了。”杜松云微笑着接过。
江小回看他笑了，心里高兴，慢腾腾地将别在背后的左手递到他跟前，小声地说道：“我还买了热乎的包子，公子也吃些东西再赶路吧！”
杜松云有些吃惊，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手心里用油纸包着的包子，低着头看了几眼，仰起头答谢：“有心了。”
江小回小脸一红，乖乖地坐在一边，时不时地瞄两眼人。
公子吃东西很文雅，竟然有人吃包子也能吃得这般赏心悦目，江小回眨巴眨巴双眼，将视线强制挪回自己的草鞋上。
过了会儿，公子用饭完毕，天色也已大亮。杜松云的眼睛已经可以清楚地瞧见东西，便决定上路回家去。
他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试着走了几步，虽然腿脚酸疼导致行走不利索，好在有拄杖撑着，倒也还凑合。他见边上的人瞧着自己，嘴唇动了几下，似乎有话要说，便问道：“小兄弟，你是有话要同我说吗？”
一听这话，江小回的脸一热，眼神开始四处游离，支支吾吾道：“公子，我想，我可以送你回家。”
“嗯？”
“就是，你昨夜，昨夜给了我米饭吃，今早又给了我，给我米糕吃，我也想帮你做点什么。”他的手又不自觉地扯着衣摆，眼神游离，结结巴巴地继续说道：“你家，那么，那么远，腿脚又犯疼，我可以扶着你，也可以帮你背竹篓，这样你多少可以轻松一些。”说完，又偷偷地瞧公子脸色。
杜松云微侧着头思索着，好一会儿才说道：“我给你吃的，只是见你饿了，并非要你报答我。”
“我知道公子是出于好意，是我自己想要帮公子做些事。”江小回小声地说道。
“路途遥远，一来一去会耗费你小半天的时间的。”
“我有的是时间，不着急的。”江小回脱口而出。
杜松云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道：“那就再劳烦你了。”
见公子答应了，江小回开心地笑了。
“嗯，公子，我们现在就走吗？”
“是。”
于是，江小回背起竹篓，扶着公子，慢慢地往公子的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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