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今禾的公寓，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宁静，被一种粘稠而压抑的沉默笼罩。
姜遇从公司回来后，就一直蜷缩在客厅沙发的角落里，抱着膝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一言不发。她拒绝了食物，甚至连水也没有喝一口，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瓷娃娃。
宋今禾坐在她对面，看着她苍白憔悴的侧脸，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疼。她知道姜遇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知道经纪公司的警告有多么残酷。她试图靠近，试图安慰，但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让姜遇如同惊弓之鸟般微微一颤。
“他们……要我们彻底断绝来往。”良久，姜遇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过木头。她没有看宋今禾，仿佛这句话是对着空气说的。
宋今禾的心沉了下去，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还是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你怎么想？”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姜遇缓缓转过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里面盛满了痛苦、挣扎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迷茫。“我不知道……今禾，我真的不知道……”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周姐说，如果我再被拍到，公司就不会再保我。我的代言，我的戏约，还有团队那么多人……我……”
她没有说下去，但宋今禾听懂了。那未尽之语里，是沉甸甸的责任和无法轻易舍弃的一切。
“所以，”宋今禾的声音冷了下来，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按照他们说的，分开？”
这个词说出口的瞬间，心脏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遇猛地抬起头，泪水终于决堤，“我只是……我只是需要时间，需要想办法……我们能不能……暂时不要见面了？等这阵风头过去，等他们放松警惕……”
“暂时？”宋今禾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姜遇，你我都知道，在这个圈子里，‘暂时’往往意味着永远。一旦我们开始退缩，开始躲藏，裂缝就会产生，然后越来越大，直到无法弥补。”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姜遇，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此刻脸上可能泄露的脆弱和愤怒。她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一种混合着心疼、失望和无力感的情绪吞噬。
“我们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宋今禾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声音压抑着，“我们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恰好那个人是同性。为什么我们要像罪人一样躲藏？为什么我们的感情要为他们口中的‘商业价值’让路？”
她的质问，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无力。
“因为这就是现实！今禾，你清醒一点！”姜遇也激动起来，她站起身，眼泪流淌得更凶，“你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你不知道舆论能有多可怕！它真的可以毁掉一个人！我赌不起！我身后有太多人，我输不起！”
“所以你就选择牺牲我们？”宋今禾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盯住她，那里面翻滚着被刺痛后的尖锐，“牺牲掉你口中‘理想的爱’？就因为那件该死的、沉重的‘钻石外套’？”
“我没有要牺牲！”姜遇崩溃地大喊，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变形，“我只是需要时间！为什么你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你不能体谅我的难处？难道非要我失去一切，变得一无所有，你才满意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了宋今禾的心脏最深处。
她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情绪失控的姜遇，感觉是如此的陌生。那个在书房里与她灵魂共鸣、在片场独自承受委屈却依然坚强、在星空下对她许下诺言的姜遇，此刻被恐惧和压力扭曲了模样。
一种巨大的失望和冰凉的悲哀，瞬间浇灭了她心头所有的火焰。
“所以，在你心里，我们的感情，是会导致你‘失去一切’‘变得一无所有’的灾难，是吗？”宋今禾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气。
姜遇愣住了，她意识到自己失言，想要解释：“我不是……”
“够了。”宋今禾打断她，脸上最后一丝温度也褪去了，只剩下作家惯有的、近乎冷酷的平静，“我明白了。”
她走到玄关，拿起自己的外套和车钥匙。
“你要去哪里？”姜遇惊慌地问，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出去透透气。”宋今禾没有回头，声音疏离而淡漠，“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或者……回你自己那里去。”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像是一个休止符，骤然掐断了房间里所有的声音。
姜遇僵在原地，听着门外电梯运行的声音，最终消失在寂静里。她腿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地板上，冰冷的触感从身下传来。空荡的公寓里，只剩下她压抑的、破碎的哭泣声。
她不是那个意思！她从来没有觉得她们的感情是灾难！她只是害怕，害怕失去好不容易拥有的事业，害怕让身边的人失望，更害怕……失去宋今禾。
可是，在巨大的压力和对未来的恐惧之下，她口不择言，用最伤人的方式，刺向了她最不想伤害的人。
而宋今禾，那个总是冷静自持、情绪内敛的宋今禾，第一次在她面前显露出了如此尖锐的失望和冰冷。那扇关上的门，隔开的不仅仅是空间，更是两颗刚刚靠近、却在现实风暴撞击下，骤然出现裂痕的心。
她们的第一次争吵，没有摔东西，没有声嘶力竭的互相指责，却以最沉默、最冰冷的方式，在两颗心上，同时划下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窗台上的山茶花，在清冷的月光下，依旧纯白。只是那花瓣的边缘，仿佛在无人察觉的深夜里，悄然蜷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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