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奇闻逸事生而插翅,尤其是事关重大的那一类,不过半个白日的功夫,郑家寿宴上有狐妖作乱这回事,已传遍了整个荥阳城。

异相起始于月余来声名鹊起的瓶儿戏班的宝瓶乾坤戏——宝瓶乾坤戏,戏如其名,小小的琉璃瓶,其中可以无限量地装载金石珠玉。

据在场的宾客所说,瓶儿戏班的班主,午间表演乾坤戏时,声称他的宝瓶不止能够装载死物,就连活人,也能置于其中。

宴上洛宁侯对此嗤之以鼻,那瓶儿班主便邀了洛宁侯亲身体验,也正是这一体验引出了差池,几乎是在洛宁侯上前的瞬间,郑家中堂顿时烟雾四起,伴着阵阵狐鸣,烟雾中数张染血的狐面,一时间将在场的所有人吓了个人仰马翻。

而更骇人听闻的是,待那古怪烟雾散尽之际,无论洛宁侯,还是宝瓶戏班的班主,皆凭空消失在了众人眼前,与此同时,在他们消失的地方,出现了本该置于荥阳玉阁寺、用以供奉皇家至宝佛骨舍利的明月奴琉璃瓶。

彼时琉璃尽碎了一地,却不见舍利子的踪影,而另一头玉阁寺内传来消息,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皇家寄存在他们寺中供奉的佛骨舍利凭空消失了……

混乱将止,郑家老宅事发的中堂内,此刻人已尽数散了。

午后的日光炙热,不知是刻意维持,还是无人敢碰,总之郑宅中堂内的一桌一椅乃至一杯一盏,都仍维持着异相发生时的模样,中堂正中的地面上,琉璃瓶的碎片横陈于地。

“所以照你的说法,你四姐洛宁侯就是在这里消失的?”将先前曾见过郑如风一事于心中按下不提,莳萝端详着空寂的郑宅中堂发声道。

未曾想过主导查案进程的,不是郑家特地前去求告的中郎将,而是这位面生不知底细的同龄女郎,郑姝眼底划过讶异,她悄无声息地望了一眼立在一旁眉眼不动的白衣郎君。

一息,两息,默许便是允准,郑姝眸光闪了闪,收回目光轻轻颔首道:“是,正是此处。”

“狐鸣,狐面……”像是没有在意郑七娘的犹疑,莳萝已迈步行到了中堂深处,“我听说你们家几个月之前,就曾经闹过一次狐妖了?”

听见莳萝这一问,郑姝话音顿的时间更长:“巫娘子所说的……当是几月前的窃案吧,还望娘子见谅,几月前失窃的恰好是我四姐的院子,现下我四姐不知所踪,娘子若想从那窃案入手,恐怕是……有些难。”

“难不难的,总得试试才知道,洛宁侯现在不在,那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呢?”

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冠冕堂皇查探绿衣狐的借口,莳萝并不打算轻易松口,但问询的进展实在不如她所想的那般顺利。

她堪堪打量了一圈空荡的中堂,一回头便见郑姝冲着他们面露难色道:“郎君娘子有所不知,我四姐自归家后便夜里觉浅好惊梦,她夜里院中是不留人的,所以娘子要找的在场之人……”

莳萝不免有些吃惊和怀疑:“一个人都没有?!那你们郑府狐妖作乱的传言是怎么传出来的?”

注意到莳萝将信将疑的态度,郑姝再次别过脸轻轻蹙眉:“这……鬼神妖邪之事,七娘不敢妄言。”

世家娘子礼数周全温温吞吞,如焊了一层假面般,油泼不进、水渗不透,一句话能绕三折,却半分有价值的信息都吐露不出来。

这是巧合,还是故意含糊其辞?

莳萝拿不定主意,索性撇开妖鬼,继续试探性地问道:“那洛宁侯的那位师长,你们府里知道多少?”

先前郑如风同她所说的,尚且不知真伪,两方核验能多知晓一点也是好的,不过她话音刚落,抬眼便见郑姝那张端庄大方的面颊之上,明显现出了一道裂缝,裂缝之下一瞬而过的是怔愣和惊骇。

显而易见,郑姝没有想到莳萝会这般发问,以至于好几息之后,她垂眼再答的话,落到莳萝耳中,与睁眼说瞎话几近一般无二了:“娘子所问的,七娘不知道是什么。”

分明是前来求人探案的,关于内情却讳莫如深,一句话都不肯说,这样的人族做派,莳萝理解不了更不愿去理解,她冷冷收回视线,不再同郑家七娘搭话了。

堂下寂寂,唯闻风声簌簌而过,莳萝这一收声,四下越发显得寂寥。

再度望了一眼立在一旁八风不动、情绪淡漠之至的白衣郎君,郑姝面上的笑意彻底僵了,全然的漠视冷然如视无物,要更叫人难堪。

“劳烦中郎将和郑娘子了,郎君娘子可在宅中自行走动,若还有其他需要,差人来唤七娘就是。”郑姝僵着面容福了福身,话毕扭身即走。

门外候着的几名侍婢匆匆跟上郑姝,一连串脚步声渐行渐远纷乱而去,颇有一种忙不迭逃离的意味。

莳萝收回眸光,转而看向了正凝望着碎琉璃片出神的商陆。

“你很讨厌郑家七娘吗?”待喧杂人声全然止息,莳萝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将将俯下身子查探地面的商陆,听见她这一问,动作滞了一下。

莳萝语气平静,胸有成竹说得头头是道:“从她拦下我们到现在,你跟她说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出来,而且刚才,你也没有出声替她说话。”

依她所言,好似他的脾性理所应当是会替旁人说话似的,商陆稍显无奈地抬眼:“你是将我看成是什么乐于抚贫济困的滥好人了吗?”

“你不是吗?”莳萝下意识反问,“如果换一个人来,刚才的局面,你不会替他说话让他离开?”

女郎萝声音的讶然和质疑无遮无掩,商陆沉默几息,到底是没有再出声反驳。

“不算厌烦,只是麻烦。”他放下手中的琉璃碎片,将其拢至一处置于桌案,而后抬手敲了敲郑宅的乌木地板,“铛铛”数声,其下似有回音。

“麻烦?”闻声蹲过来察看的莳萝不禁思忖起来,“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郑家人分明什么都不愿意对外说,却又来请你帮忙,还有那个郑七娘也是,我还以为人间的这些名门千金,是不会轻易出来见客的呢。”

正在查探的商陆动作再凝,视线之中的女郎,俯首半趴在乌木地板上附耳正在确认声响,方才她说的话,显然未曾深入思量只是无意间出口的。

“这下面是空的,附近应当有机关。”迟疑一阵后,他缓缓起身,声线接着响起,“于世家大族而言,脸面最是重要,宁死不可失节,郑家既不愿说,便是他们认为,与那狐妖有关的事情流传出去,有损害世家清誉的风险。”

“何为清?又何为浊?没意思。”莳萝起身拍了拍周身无形的浮灰,“那……刚才那个郑七娘呢?”

她听懂了商陆是在为她解释,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只解释了一半。

即便知晓她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但在这样的追问下,商陆仍是动作一顿,他缓缓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盯着莳萝看了半晌。

四目相接之下,莳萝眸光澄澈没有半点闪避的意思,反是商陆先一步移开眸光,不太自然地说道:“世家大族的另一个特点,是习惯于为他们家中的适龄子女,提前挑选撮合他们自以为合适的姻亲。”

连点成线,莳萝立即明白过来,郑家七娘亲自邀人的原委,商陆过于冷淡的态度,倏然都有了解答。

她垂下头抿直唇线静了又静,好半晌还是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了声:“原来是郑家想挑你做女婿啊,没想到你在人间还挺受欢迎的。”

莳萝毫不避讳的调侃语气,使得商陆又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知怎的,在他不痛不痒的眼光下,莳萝不由自主轻咳一声,板起脸藏起了面上的促狭笑意。

“他们不知晓我的身份罢了。”商陆声线平直,以一句话平淡作结,便转过身去接着查探起了周遭。

看着几步开外神色平淡兀自自轻的郎君,莳萝脑海中倏然回忆起了几月前那个春夜里反问她,会否问花是花的身影。

“不,和你的身份血脉无关。”莳萝不由开口,“我虽然不太懂人间,但我懂择偶,九嶷山上的妖怪们,选配偶时要么挑长得漂亮的,要么挑修为高捕猎厉害的,才不会看什么身份血统呢。”

她目光灼灼,一口气说到这里也只顿了一下:“郑家会看上你,是因为你生得好看,因为你在人间有才学又有官身,而这些东西,是在你的血脉之前的,不论你是人还是妖怪,都不会也不应当改变评断。”

女郎声线琅琅,话语里有着旁人无从干涉的决绝,商陆听后心神一晃默不作声静了一阵,还不待他理清思绪,便听得身后侃侃而谈的女郎忽然惊呼出声。

商陆急急转过身来,莳萝正立在中堂座首的桌案前,抬手挪动着案上一个平平无奇的花瓶。

随着那花瓶挪动,先前二人所查探过的那一处中空的乌木地板,倏然塌陷出了一块四四方方的地道入口来。

什么众目睽睽之下的大变活人,不过是机关算尽早有预谋。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自入口处跃了下去,一人高的坑道,于莳萝而言行动自如,对商陆来说却是要微微俯首。

坑道内泥胚尤新,能推断出至多是在月余内新挖的,而坑道入口的地下,遗撒了些末发着绿光的荧粉,及一截细到及至若是不蹲下细看,绝计发现不了的一截近乎无色的丝线。

先一步跳下来的莳萝,先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地上残留的荧粉,而后又拾起那截断裂的丝线在手中捻了捻:“和案上花瓶瓶口绑着的那截丝线,是同一根,原来是这么当着其他人的面动的机关,还挺聪明的嘛。”

地下幽邃,光线稀薄,莳萝语罢,抬步便要往望不见尽头的坑道另一头行去,可没走几步,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折返了回来。

望着漆黑坑道内尤立在入口光源处的商陆,她板起面孔,一板一眼道:“其实我本来是不想说的,毕竟你没有装作不识得我,还伸出援手搭救了我一把,而且妖生在世,把时间耗在厌恶气愤之类没有价值的事上,是最不值当的。”

“可是……”莳萝顿了顿,“我思来想去,还是有些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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