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父子(三)

两个时辰后,乐康领着一群侍卫回到了郡王府,将世子锁在他自己房中,并加派了十几个侍卫严加看管。

然后领着剩下的侍卫,在府中下人惊惶无措的目光中,声势浩大的闯进了安平郡王的书房。

乐康看见他时,安平郡王正在悠然的练字。

两块镇尺平直的压在一张巨大的宣纸上,“天道酬勤”四个大字赫然位列其上,外人的突然闯入导致毫尖上的墨水滴落在纯白的纸上,污了好大一块地方,这让安平郡王很不高兴。

刚想发火训斥来人,可看到是乐康后,他立刻收起了火气。

“你怎么来了。”郡王熄了怒火,转而一副笑脸模样。

“郡王好雅兴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练字怡情。”乐康嘲讽道。

练字是最有讲究的,非数十年如一日的浸淫练习不能成体,似他这般装模作样的练字,终究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你此话何意?”安平郡王听他语气,捏笔的手似有些微微发抖。

乐康瞟了一眼一旁早已低下头的侍从。

安平郡王立即命这几人退了出去,乐康也让跟来的侍卫守住书房门口,方圆十丈之内不许人靠近。

“是你让我大兄去百草堂的?”乐康在离安平郡王五步远处停下,二人虽为父子,却好似如隔鸿沟。

“是又如何?”安平郡王将笔搁在笔架上,从书桌后走了出来,似是想离乐康近些,可最终停下了脚步。

“你若还愿认我这个儿子,从今往后就莫要再干涉我的事,否则,你我之间仅存的一丝体面也会荡然无存。”乐康直视对方眼睛,发出了毫不客气的警告。

“我是你父亲,你是我儿子,此乃人伦天理,你母亲去的早,你的婚姻大事由我做主也是理所应当!那卑贱医女就那么得你青眼,以至于为了她与我决裂,还是说,你仗着自己被圣上和娘娘养过几天,就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你这不孝子!”安平郡王显然是被乐康这番话气到了,说出的话也分外刺耳。

乐康听后静默了半晌,眼里的凶厉一闪而过,将要爆发的戾气被他硬生生压住了,只是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安平郡王脸色微变。

“符翊,我只问你,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国朝皇姓为符,翊字为辅佐之意,这还是当初先太后向先皇提议为刚出生的安平郡王取的名字,也是这个名字,让安平郡王和他母妃当年在宫里的处境好过了不少。

但此刻安平郡王并未在意被儿子直呼大名的冒犯,他只是想知道,这逆子都知道了些什么。

“你母亲自是死于难产血崩,你问这个做什么。”安平郡王的心狂跳不停,但面上一丝异常都没有。

“是吗,我母亲究竟是死于难产血崩,还是死于阴谋暗害?符翊,你比我清楚吧?”乐康冷眼看着眼前人的面色,想从中看出一丝慌乱,可惜此人颇善演戏,未能让他如愿。

“你胡说八道,你污蔑…”

“我母生我时异常凶险,是你命人将止血药换成活血药给她服下,你本想让我母子二人俱亡,可惜天不遂人愿,我最终活了下来。”

“我幼时几次三番遭人暗害。投毒、遇刺、落水之事屡有发生,多亏身边忠仆施救及时,我才得以侥幸活下来,最后被皇后娘娘接入宫中抚养。巧的是,在这之后再也没人害我。”

“当初你将知晓你害妻之人全都灭口,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你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我母亲当年有位贴身侍婢假死脱身,离开了京城,隐姓埋名十几载,避过了风头,然后将此事告知了我。”

“我至今想不通,究竟是为什么,你将我母和我视为仇雠,必欲除之而后快?”

乐康就这么平静的,不带丝毫感情的说着这些听起来石破天惊的话,他对面前之人除了恨之外,更想知道他做这些事的缘由。

“乐康,你莫要为小人蛊惑…”

“你以为我是那种只听信一面之词的人吗。我在那侍婢告诉我母亡故真相时也曾心存疑虑,故而派人调查,结果发现,当年为我母亲接生的那些人在我母亲去后半年内都死于非命,我母亲的那些旧人都被你找了由头,要么打死,要么发卖,就这样你犹嫌不足,连年幼的我身边你都暗中安插了不少人手,名为保护,实则是暗中监视并伺机加害。”

“我手中人证物证皆有,可想让我拿出来与你当面对质?”

安平郡王肝胆俱裂,冷汗打湿了衣服后襟。

“你在外人面前永远装出一副深情模样,京中之人见你不肯续弦,还夸你顾念旧情,真是可笑。这些年来,你后院姬妾无数,庶子庶女生了十几个,这还不算你拿着我母亲的嫁妆当嫖资去群芳阁喝酒狎妓。”

“若不是因为你是我父亲,似你这般的无耻败类,我岂能容你活到今日。”

“不孝子?你究竟有何资格斥我为不孝子。”

究竟是多恨他这个儿子,才会在他出生后起名“寤生”。

无论是为夫还是为父,他都没有尽到责任,何况还一心想置亲子于死地。

他根本就不配为人,说他是禽兽都侮辱了禽兽。

“你 !你这逆…”

“你我父子二人今日将这些事摆到台面上来,我只想说,是你不顾亲情,是你泯灭人伦。你若识相,就安分守己,你我还可以和睦相处。或者你大可像我幼时那样继续派人害我,抑或将此事捅到陛下面前说我污蔑你,但到了那时,我不会再心慈手软,就算背负千古骂名,我也一定会杀了你!”

安平郡王被这番话气的瘫坐在椅子上,拿手指着乐康,身子颤抖个不停。

他看向儿子的目光也从愤怒变为了恐惧。

自以为当初将一切痕迹抹去,做的滴水不漏,可终究百密一疏,被一个贱婢坏了事!

乐康也发现了他这位父亲的目光变化。

他这位父亲也许有悔恨,但不是后悔自己对他和他母亲的所作所为,而是后悔没能斩草除根,让他仍活在世上!

乐康心里没有别的感觉,心被亲伦伤的多了,他早就无心可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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