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发现。”九宸说话的音调一如既往地冷淡。
“神兽军团原本就不属于帝国，它们之所以出现在战场上，全因一个人。”松文彬循循诱导，目光中充满探究。
“他一人之力，控制不住整个军团的妖力异变。”车稳稳当当停在了人造假山园林前，九宸漠然地靠在椅背上，从储物盒里拿了颗柠檬糖，但这糖纸好似故意跟人作对，一下，没撕开，两下，又没撕开……
松文彬视线落在了对付糖纸的手上，眼见人动作从平静到不耐烦，再到微怒，现下捏着糖的指尖都用力到发抖。
他意识到九宸的状态不对，当即去抓那糖果，想拿过来帮其剥开，但手刚伸到少年的视线范围内，就被大力打开，痛得指骨都发麻。
不过他没空关心手，因为少年已陷入一种执拗的魔怔，那糖果早被捏成粉末，包装边缘的锯齿形也被撕秃，他再度试探着去拿糖，轻声说：“我来帮你打开。”
“啪！”手又一次被扇开，九宸猛地转过身对着他大吼：“不用！”
这一刻，松文彬清晰地看见，少年墨黑的长睫正不安的轻颤，眼白蕴着层薄红，仿佛下秒就要泪如雨下，他的心倏然被谁捏了下，纠团在一起，酸软的难过。
他原本想知道，在小世界异化形成之后，以面具将军的实力、地位与军功，要强行带走神兽军团，或直接与皇帝谈判开一家只属于神兽的养老院，又有何难？
怎么会落到需要赵凭栏站出来营救？九宸又为什么隐瞒身份来当饲养员？眼睁睁看着神兽们被赵光宗当野兽对待，陷落至连离开都做不到的局面。
但面对用怒吼和暴躁来强行掩盖脆弱的少年，他忽觉自己该打。
神兽们在苦痛中挣扎，最难过悔恨的不就是九宸吗？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问出疑惑，但亲身经历那段历史的九宸，又该用怎样的心情去回忆过去，还得保持心平气和的回答问题呢？
松文彬眼神闪躲开少年人的瞪视，有点无措的从储物盒中拿出一块糖果，迅速打开包装，踌躇片刻，递了出去：“柠檬味的酸，吃个草莓的吧。”
递出去的糖果，无人来接。
时间一秒一秒的行走，空间静得人心慌。
松文彬清晰感受那道火辣的视线，正灼灼燃烧着他。
“抱歉，我不该问这些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低沉的赔罪声和凉薄的质疑声重叠在一起，松文彬抬眼对上凌厉如刀的眸子，刹那明白少年话中含义，解释道：“您和神兽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并未做遮掩，猜到将军的身份，并不是什么难事。”
“猜到也好，”九宸盯他两秒继续说，“你是个聪明人，为什么要问出来？”
“我知道您对我多方戒备，但不管您信不信，从进入福生园的那刻起，我就把这里当成家，这里是我最后的退路了。”松文彬磊落大方地翻出真心，任由九宸打量着。
“人心难测，”九宸瞳中浮出一抹嘲讽地笑，“你之前不是问我说，你万一不小心做错什么，我会怎么样吗？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我从不相信人类有真心！假如有一天，你打算做伤害神兽的事，或者将神兽的身份秘密暴露出去，无论你躲在哪里，有多强横的背景做担保，我都不会放过你！听懂了吗？”
“怎么会呢？”松文彬笑了，虽说九宸正在威胁他的生命，但他却打心底里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在一点点拉近，这是好事，“宸兄放心，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
片刻后，碎成粉末的柠檬糖被扔回车载储物盒中，松文彬手里的草莓糖被拿走，他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时，糖纸又回到了掌心。
松文彬讶异的顺着糖纸看向九宸，却见人背对着他去开车门，在车外站定后，双手抱胸下巴微扬，口罩下含着糖果的嘴巴催促，“还不下车看石头？”
“好，马上就来。”
斑驳错落的假山石堆上沉积着厚厚的尘土，遮盖住了石料原有的色泽与纹路，有些石缝中还长出些叶脉细长的杂草，蔫头耷脑的活着。
松文彬见这情景，便在杂草横生的地上捡了个断树枝扫尘土，一枝条划拉下去，数只形态各异的小虫簌簌爬出，飞快掠过石面钻进阴暗的缝隙中。
“这些破石头有什么可挑的，都这么不结实。”在他身后说话的九宸就那么随脚一踢，“哗啦”一块石头碎成渣渣。
“.…..”松文彬不禁抬头看天，没有乌鸦飞过，脑袋里的嘎嘎声果然是幻觉。
见少年仿佛按气泡纸解压般上瘾的又要踩石头玩，他赶紧拉住人手臂制止：“宸兄脚下留情，放过这些花岗岩吧，咱建库还得用呢。”
“你确定能用？”
“虽扛不住宸兄的脚力，但它确实是建库上好的材料，其硬度和耐久性都不错，作为地基能承受住重压，还不惧风吹雨淋，非常适合建设室外建筑。”
松文彬给九宸解释间，将人哄到树荫下，“阳光要热了，在这等我会，马上就好。”
“谁要你管。”九宸别别扭扭扔下一句后飞身上树，几个闪动将身体藏进了茂密的树冠中，从树叶的缝隙里，松文彬影影焯焯瞧见人似乎是坐下了，轻笑着摇摇头，回身继续看石料。
他将所有山石大致查看一番，发现黑金砂色最多，白麻色其次，这两种颜色配在一起做主框架，在选些贵妃红和蓝珍珠色，作为内部装饰点缀，简单大气，倒也不错。
但这山石被雕刻的非常不规整，还需要做些处理，他抬头望向树冠喊：“宸兄，石料选好了。”
这音刚落，只听树冠中传出悠扬的鸣叫声，三长一短，长音中还带着几波婉转，十分富有节奏，并且穿透力特别强，九宸发布完信号后便悄声落在了他身边。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宿舍楼竹林上空翼型小兽像炮弹般飞来，地面上数只兽影奔跑闪现，神兽小队纷至迭来。
“呦吼~松哥~”
“宸哥，大家都到了。”
“宸哥，松哥，请指示！”
小狐崽第一个冲进松文彬的怀里，迈着小短腿蹭到他肩膀上贴贴，打头阵的武罗与九宸打过招呼后，毕方翅膀一扬，数十只小兽如同阅兵般站成五排，兽手一柄修理山石的开刃锉刀，整齐划一向二人问好，声音稚嫩又嘹亮。
见此阵仗，松文彬双眸不由得充满欣赏，小家伙们的纪律性真的很强。
“你说吧。”九宸懒懒地靠在树干上，不想多说话。
“现在有个小问题，这些山石大小不一，形状各异，需要处理成常规大料的长方体。”
他说完后，九宸径直走到一块石料前，接过武罗递过来的开刃锉刀，半蹲在石头面前观察，似是在寻找该从哪里下刃。
不消片刻，少年挥起一米半长的金属锉刀，先来了个横切，随即左右竖切，那石料就好像豆腐般绵软，要不是废料落下砸在地面上发出响动，他都快以为那就是豆腐了。
很快九宸就切出个长方体，回头问他：“是这样吗？”
松文彬上前摸了下石料平滑的切面，佩服地伸出双手大拇指，给九宸点赞：“非常标准。”
简直太标准了，虽说他的眼睛不是尺，但他对数字很敏感，能一眼就认出这就是280×80×160cm的通用大料规格。
“好，还有什么问题吗？”九宸将锉刀递给武罗，问他说。
“主要问题解决了，武罗，先处理黑金砂和白麻色，其他颜色最后再说。”
松文彬吩咐后，武罗大声传达下去，神兽们立时有序散开，挥舞着工具就开始处理山石，就连小狐崽都从他怀里飞出去，操控着比它大上数倍的锉刀，一下下铲着山石。
一时间刀刃刮擦岩石的刺耳声响，巨石轰塌掉落的巨响此起彼伏，他心中一紧，赶紧叫停。
“怎么了？”九宸不解。
“你有办法让它们的锉刀切到岩石上也没声音吗？就像你刚刚的那样。”松文彬问。
“这声音有问题？”
“你看小兽们的表情。”松文彬指向兽群，虽说毛绒的脸颊看不出像人类那么多的微表情，但猛兽类神兽一个个正烦躁地龇着尖牙，性情温和的草食类小兽胸脯也快速起伏，就连武罗毕方这种自制力比较高的成年神兽，看上去也有些不悦。
失眠症团体的忍耐性通常都很差，尤其面对高分贝且刺耳地噪音，这种连健康人群都讨厌的存在，就更别说患病的小兽了，那绝对是零容忍。
九宸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家将锉刀拿到这边来。”
离他们最近的獙獙幼崽第一个飞过来，小爪爪抓着锉刀递到九宸手边后毛脑袋不停地甩着，红翅膀扑腾的节奏也乱了，看来被噪音震得不轻。
松文彬将它捞在怀里摸着毛毛，口中吟唱出一段清脆悦耳的鸟鸣声，节奏从温和宁静逐步递进至欢快激昂，共鸣腔震动出大气磅礴的力量，就恍如百鸟朝凤一般，欲将万物都唤醒。
所有神兽的焦躁在这一刻全都消融，掩起尖利的牙齿，捋顺炸开的毛毛，绝世凶兽的容资被憨态可掬替代，完全沉浸在了模拟安抚音中。
九宸忽似感应到什么，转身望着宿舍楼方向，瞳孔中金芒闪过，他的视线似光束般，穿透树木竹林房屋等层层阻隔，直接看到他二楼密室中的原木壁龛上。
雪白的毛绒兽皮中间，一枚似有男人手掌大小，鹅黄的底色上布满斑斓火焰纹的蛋，正一下一下的闪着橘红色的光。
少年双眸中迸发出急切地惊喜，目光锁在那枚蛋上，仔细观察它下一步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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