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黑暗的寂静里，敖胤看见那黑龙石像周身开始冒出细密的缝隙，无数道光芒从其中窜出，然后大块大块的灰烬如同皮屑一般从石像表面脱落。
敖胤起身飞离那石像，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龙吟在地宫里响起，回首看见一只巨大的黑龙从下窜起然后挣断了所有失去灵力的锁链。
咀茉见状心道不好，转身便隐身遁走了。
鹿柒和白守素见状朝着洞口看去，敖胤飞身落地立在她俩面前。
那黑龙曲起庞大身躯，将头颅伸向几人面前，硕大双目像是两盏明灯，它口吐人言。
“你终于还是来了？”
它的语气里，透出亘古岁月里沉淀出的寂寥悲伤，和隐隐的无奈和妥协。
鹿柒看见那黑龙的目光穿过自己和敖胤，直直地落在白守素身上。白守素注视着眼前那黑龙，瞳孔里泛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栗的悲悯。
她走上前去，穿过敖胤和鹿柒，站在黑龙面前。
黑龙庞大的身躯就立在她面前，它巨大的头颅温顺地垂下来。透过那双寒光毕露的兽目，白守素看见了它坚硬躯壳下未曾示人的柔润。
“我说过要救你的。”
黑龙看着白守素，将庞然身形艰难地支撑在逼仄的甬道口前，它开口。是一成年男子的音色，咬字清晰似蹦出玉石般有力。
“不过数十年未见，你的灵力怎么虚弱溃败至此？”
它轻轻扭动头颅，像个检查自己丢失糖果般的倔强孩子，扫视着白守素周身，声音里是隐忍的心疼。
“你究竟为了寻我，都做了些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白守素低头垂目苦笑，似乎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情，脸上露出等待被训的神情。
鹿柒和敖胤相视一眼，不知此刻该不该开口，但鹿柒还是难得机灵了一会，细声劝告他们。
“二位相逢不易，但这里实在不适合慢慢叙旧，还是赶紧脱离法阵离开此处吧。”
敖胤收去扇子，拍拍衣袖上的灰烬，暗自感受了一□□内的灵力，却惊讶地发现四肢百骸里仍是一片灵力濒临枯竭的景象。
“不好，你也快感受一下灵力有没有恢复，这个法阵有古怪！”
白守素闻言，便也脸上神色一变，她抬手运气，发现丹田里灵力也是虚弱得厉害。
“怎么会这样？”
鹿柒也察觉不妙，她看向两人，然后又转身面向那黑龙询问。
“你不是刚刚挣脱了阵眼吗，为何法阵的术法还在起效？”
那黑龙沉默不言，他闭目去感受，然后猛地睁开双眼。
“不行，我剩下的灵力还不足以支撑我化作人形。”
话音刚落，黑龙却突然被什么东西袭击了一般整个身躯一震，撞到了甬道边缘，无数碎石土块掉落下来，众人慌乱躲避。
随后黑龙一声啸叫，调整姿势直起身子看向身后的黑暗里，眼神充满警惕。
“哈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黑暗的地宫法阵里一下子全部亮堂起来，墙壁里无端点亮数盏夜明珠，将众人眼前的景象照的清晰可见。
一个身着黄色袈裟的和尚悬浮在空中，手中持一串舍利子，纵然慈眉善目却显得凶煞异常。
“地司歌屠！”
鹿柒情不自禁地念出对方的名字，却又在看到对方那串壁之前长了好几倍的泛着血色的舍利子后迅速否决了自己的判断。
对方似是意外鹿柒竟然记得她的名字，他侧目瞥了一眼鹿柒，眼神里是认可满意之后的觊觎。
鹿柒不自觉往后退一步，先前用纸人骗自己想要杀她的人应该就是这个假的地司。妖气！
那个人跟之前完全不一样，浑身泛着一股腥煞之味，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妖气。
“既然你们都一齐进入了我的引灵法阵，也中了吸灵咒术，那就等着被耗干灵气精血吧，成为我的养料吧。”
说罢他抬手凝聚灵力，顿时地宫脚下传来一阵巨响，那些先前失去灵力掉落的铁链都活了般汹涌而来，铺天盖地地朝众人激射而来。
“哼——”
那黑龙反应迅速，怒吼一声身躯膨胀数倍将地宫底部撑得摇摇欲坠，然后千军之中的尾部使劲一拍将铁链尽数弹落。
“抓紧！”
它俯身用爪子抓起众人，径直头朝上猛地将底部壁穴直接撞破，直接飞身而出。
鹿柒只感觉眼前一黑，然后自己就被一股巨力束缚住卷上天空，她惊讶地感叹道自己居然并没有很害怕！
她身侧的敖胤也被一只龙爪紧紧握住身子，一脸愕然地望着鹿柒，似乎也是没料到自己竟会被一只龙给抓上天。
鹿柒乖巧地缩在龙爪里，低着头视线穿过层层废墟想要看清身下坍塌的地宫情形。
然而，还没等她观察仔细，黑龙带着他们没有飞多高，无数跟白色丝线从下方蔓延而来，漫天蔽野地将黑龙巨大的身躯缠绕起来。
“呃——”
黑龙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喘息，那些毒蛇般难缠的白色丝线便尽数包裹其身，狠力将其拖拽而下。
“啊——”
鹿柒闭眼尖叫，感受着耳畔急速下坠的风声，不敢去看眼下状况。
完了完了！从这么高空往下落去，这下肯定要摔成肉泥了。
“砰——”
鹿柒听见黑龙落地的巨响，霎时，一股柔软的丝绸般物体将自己托举而起，随后缓缓落在地面。
鹿柒睁眼，目睹白守素正艰难地抬手，试图收回手中蓬勃涌出的大片拂尘须。
她口中鲜血殷红，浑身是伤，看起来极为虚弱。
鹿柒低下头，举起双臂查看，这才看见浑身的祭袍已经消失了，只余下一件沾满灰尘变得脏兮兮的里衣。
这就意味着，白守素体内的灵力已经极度匮乏了，她几乎就要散去浑身灵力了。
鹿柒心绪不宁，感到有危机感正接踵而至。
她看向面前同样平安落地的敖胤，她很快调整好状态，正在检查黑龙身上缠满的白色丝线。
“是咀茉。”
白守素走上前，伸出带血的手摸上躺在地面困难喘息的黑龙坚硬的皮肤，虚弱的眼神里滚过浓烈的心疼。
那些原本漆黑坚硬如盔甲的表皮被无数缕乳白色云烟的白线捆住，并且有股越束越紧的趋势，正一点点地勒紧皮肤里。
黑龙庞大身躯疲惫地倒在地面，他目光恍惚不敢动弹，因为那些丝线正在一点点蚕食它的血肉和生命力。
“我都说了，你们是逃不掉的啊。”
众人闻声回头，看见先前那个蜘蛛妖穿着红色衣裙，举止娇媚地冲他们走过来。
咀茉依旧是女孩模样，正双手在空气中轻盈挥动，似是在牵引着肉眼看不见的丝线。
敖胤本能地走上前，挡在鹿柒和白守素前面，他手中凝起灵力化作一柄细薄长剑正欲起势。
“你们这么多男子汉，居然要一起欺负我一个女孩子，真是不要脸啊......”
咀茉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距离停下，眼神似蛇般在众人身上游走，语态娇柔妩媚。
“可是......人家也不是一个人呀。”
众人闻言回头，眼见着身后黑龙的后面，一个高大的身影自熹光中出现。
歌屠面带邪笑，双手合十将那串泛着红光的舍利子握在其中，金黄色的袈裟在已经渐渐泛白的晨曦中显得既圣洁又罪孽。
似乎一半是神佛，一半是邪魔。
歌屠伸出一手举起，将那串舍利子扔向空中，它便漂浮在他的头顶。
“你们所有人，都将散尽灵力只余下内丹，供我修炼。”
歌屠手中法印施展，口中念念有词，顿时随着那串舍利子红光大作，众人清晰地看见地下那地宫里的法阵中升起无数缕金灿灿的光束。
敖胤举起长剑，挥手一丢，那剑顺势旋转在空中，急速闪过削向歌屠。
鹿柒屏住呼吸，目光跟着那剑一同追随到歌屠面前，而那剑像是劈到了透明的墙壁一般被震回来了。
敖胤震惊，抬手握住那剑，眼睛警觉地眯起来。
歌屠的身下，无数匹地脉灵力像是汹涌的巨浪一般，齐刷刷向着他的身躯倾泻而至灌输进去。
先前被黑龙撞坍塌的地宫洞，开始更加剧烈地崩塌瓦解起来。
那些深埋地底数万年的守护灵脉，也就是真正的法阵核心，正在被歌屠一点点炼化掉！
鹿柒心知此时情况危急，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求助似的看向白守素。
“不好，他是要吞噬掉法阵的所有灵力！”
白守素神色骤变，然后不顾自己孱弱的身躯，凝起最后灵力，然后闭眼。
意识之海里，黑暗中随着视线的游走，无数个亮起的光点都乖乖待在自己的位置不动。
——那就都全部供我驱使吧！
她燃烧起最后的灵力，赌上性命去开启这许久未触碰的禁忌之术。
顿时，在小镇的无数个角落里，那些原本一动不动的村民们，犹如从梦魇中苏醒而来。
他们一齐睁开眼睛，露出混沌一片的眸子，整齐划一向着众人所在的位置跑过来，像是提线的木偶。
鹿柒似乎听见了远处有什么东西正朝着这边快速移动而来，她后退一步，瞪圆了眼。
视野里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乡民动作机械，面目狰狞地从黑暗里窜出来，冲着歌屠包围过去。
-
村落的某个角落里，正在寻觅蛛丝马迹的神光猛然起身，她清晰地听见了细小的动乱。
“出现了。”
她闭目开启术眼，跟随着金色光线的踪迹，看见众人蜂拥而至即将簇拥包围的那个核心之处。
金色的矩阵内光芒四散开来，径直汇聚到一个亮点身上，像是疯狂抽取的风眼。
“天渊阁秘术？”
神光睁眼，脸上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参见灵女！”
她正欲上前，身后却传来几人的齐声问候。
“属下无能，竟然跟丢了殿下。幸好殿下没事，不然属下回去定然无法与阁主交代。”
神光脸上看不出神情，只是垂眼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们，似是在思考什么。
“跟我来。”
良久，她吩咐他们起身，淡淡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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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
霜绛运起灵力抵御面前呼啸的风雪，脑子里是主人最后的一句吩咐。
“替本座再去一趟云梦泽，向师尊要一样东西。”
霜绛忽然大惊失色，那薄薄的冰层之下自己的倒影，居然是一个闭目的自己！
突然，就当她再次将目光聚焦到那人影脸上的时候，那人影却猛地睁开双眼，露出一双没有瞳仁的孔洞。
“天真。”
鹤唳轻飘飘开口，霜绛就忽然察觉眼前的一切景物都被冻结在原处，所有的大雪，落梅，弧光，风声。
“连你主人的法术都是孤教的，你就不必费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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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故人应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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