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梦醒来时,已是深夜。
屋内昏黑一片,她警惕地将手伸到枕头下,摸到那坚硬微凉的鞘子时才安下心来。姬凌焰送的匕首还在,看来是回到了姑媱山。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思绪逐渐清明,记起失去意识前的情形,不禁尴尬起来———她竟然喝了一杯酒就醉死过去了!
也不知那之后炎野和白馆主有没有闹得不愉快……
她一个人类,在两个伸伸小指头就能灭掉她的大妖之间当和事佬,可真是心累啊,醉的不省人事倒也轻松……
荆梦穿鞋起身,床畔脚踏上放着一物,她将上面的盖布掀开,幽幽白光便四散开来,映亮了小半个房间。她睡眠浅,不喜欢点灯睡,为了夜里醒来不磕着绊着,白馆主便用夜光石做了这盏手提灯。
她披着外衣,提灯走向东面的窗户,白馆主常呆的那间屋里黑黢黢的,看来并不在。
冬夜的丝丝寒风从窗缝里直往里钻,屋内生着暖炉,她只穿着单衣也并未感觉冷。
她觉得有些闷,打算到院子里转转,于是回到床边,将石灯搁在床尾,拿起外衣披上。这时,一个鼓鼓囊囊的物体滚落在地上,却没发出什么声响,她拾起一看,记起来这是白馆主送的储物香囊。
也不知睡了有多久,此时她精神抖擞,正愁长夜漫漫无事打发,见了这香囊,顿时来了兴致。
她将香囊束口的系带抽开,按照记忆里的口诀念了一遍,话音刚落,床上便出现了一摞衣物,和收进去之前一样,叠得整整齐齐的。
她双眼一亮,掏出枕头下的匕首,取下贴身戴着的鲛珠项链,又摘下了食指上的绿蟒戒,依次对着它们念决,三样物件便一个一个地凭空消失了。
这不过是妖族眼中最寻常不过的小法术,荆梦却激动不已,像个收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玩,怎么也不腻。她将匕首、鲛珠和戒指反反复复的一同放出又依次收入囊中,不一会儿便暗笑自己幼稚,虽然明知屋内无人,但依旧偷偷摸摸地四下里看了看。
过了好一会儿,她拿起香囊,将新衣收入其中,准备结束自己幼稚的游戏,却瞧见被子上有一个东西,似乎是方才被那叠衣物遮住了。
是本来就在床上,还是从香囊里倒出来的?
她拿起那物,凑到石灯边细看,顿时惊了。
这是一个珠光宝气的镂刻金手镯,乍一看有些眼熟,只不过海藻般的银色水波变作了张牙舞爪的纯金火焰,镶嵌其中的海蓝宝石换成了火苗状的红宝石,清雅高贵的气质摇身一变,让人一眼便感受到主人的狂傲霸气。
这张扬的火舌,嚣张的气焰,出自谁的手笔,显而易见。
她忍俊不禁,炎野这设计算不算是抄袭啊……
镯口十分宽,目测一定大了,她便框在腕上试了试,谁料刚一戴上,手镯周身金光流转,瞬间便缩小到了正好合适的大小,宛如量身定制,只是这么一来,便脱不下来了。
她使劲地勒了好一会儿,腕骨处皮肤都磨红了也没有成功,终于不得不认命地看着这与她气质极不相称的金手镯,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终于发现了!”
一道洪亮的男声蓦地响起,吓得荆梦一个激灵,她四处看了看,忽然意识到那声音耳熟得很,便抬起了手腕,果不其然,那颗红宝石正微微发亮,像一簇火苗闪动。
“荆梦!你听得到吗?”
那男声急躁起来,正是从镯中传出来的。
她长吁一口气,对着镯子应了一声:“城主大人。”
对面发出一阵朗笑。
“之前损坏了你的手镯,本座再赔你一只,怎么样,是不是更好看?”
手腕上这贵气的镯子金光夺目,荆梦连忙捂住嘴,憋住了笑,好一会儿才回话。
“嗯……谢谢城主大人。”
谁料,对面也安静了片刻才开口。
“你在笑话本座!”
炎野的声音有些恼怒,听得荆梦一惊,连忙解释。
“城主大人,我并非笑话你,只是———”
“算了,”对方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辩解,“你怎么今日才戴上它?”
荆梦不解,“我醉酒才醒,难道睡了很久?”
“五天过去了!”炎野惊道,“一小杯酒就醉了五天,你没事吧?”
没想到竟睡了五天,她也吃了一惊。
“我现在没有任何不适,精神得很,应该只是太不胜酒力了……”她讪讪地笑了笑,又问道,“城主大人何时把手镯放进来的?”
“自然是你醉酒之后,连那狐狸都没发现,怎样,本座厉害吧?”
炎野声音里洋溢着得意,但是荆梦却忽地愣住了。
“狐狸?”
“咦……”炎野啧了一声,诧异之余又好像发现了有趣的事情,语调上扬,“原来你还不知道他的真身啊……”
“白馆主……是狐狸……精?”
荆梦仍是不可置信,又问了一次。在她的既有认知中,狐狸精、狐妖、狐仙之类的都是些魅惑众生的妖娆形象,且不论好坏,至少恣意风流的狡黠模样与“清冷”二字沾不上边,白馆主那样飘逸出尘的气质,隐世仙人般的风度,若说是什么雪莲精、白鹤妖倒还贴切,可要说是狐狸,着实违和……
炎野被她震惊得傻愣愣的语气逗乐了,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难道你不信?改天本座让他露出他的狐狸尾巴给你瞧瞧,他可是有九条呢!是狐狸的老祖宗!”
“九尾狐?!”
荆梦惊呼一声,随即又觉得合理起来,炎野是火麒麟,那个惹人厌的浮玉岛主是巨鲲,同为城主的白馆主又怎么会是普通的狐妖呢?只是不知剩下的两位城主又是什么妖……
她心念一动,眼前这位不正是打听这些的最佳对象吗?于是趁机追问:“都广城主和少原城主真身又是什么呢?”
谁料本以为大大咧咧没有心眼的炎野却反问道:“你问她们做什么?这些都是机密。”
他语气突然冷硬,荆梦心中“咯噔”一下,尴尬地嗫嚅:“只是好奇而已……没有别的意思……若是不方便,城主大人不用理我。”
炎野忽然哈哈大笑,“逗你一下而已,本座的真身你都亲眼见过了,还有什么是不方便知道的!”
荆梦哭笑不得,他便介绍起来。
“九铮,都广那位,是一只九凤,别看她人形像个可爱的小姑娘,其实古怪得很,不知道是不是长了九颗脑袋的缘故,总是阴沉沉的,本座都有些怵她,你没事别去都广城。”
九凤,九颗头……看来是某种九头怪鸟,荆梦稍一想象那画面就觉得瘆得慌。回想起九丘那日所见,那紫衣少女确实看起来娇俏可爱,言行举止有些任性天真,但是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她出言给那蛇族山扈难堪,又屡次针对凤凰族长,甚至也丝毫不给浮玉岛主面子,看起来的确不好惹。
想到这里,被她一击时那灼烧刺痛的感觉似乎还若隐若现,荆梦一阵后怕,幸好之前被风卿宴带出了都广,不然被连炎野都怵的这位城主抓住,只怕要经受一番折磨。至于竹幽,但愿他只是不愿理会风卿宴,而不是被她绑架了……
“那少原城主呢?她好像很厉害。”
实际上,她想说的是“你好像很怕她”,但顾及炎野大人的面子,还是委婉地换了措辞。
果然,提到少原城主,对面便安静了片刻,手镯再次响起时,炎野的声调似乎沉闷了许多。
“还记得本座曾与你说过……”他顿了顿,才慎重地吐出两个字来,“母神……”
“嗯。”
荆梦应了一声,暗自捏了一把汗,她没想到简单的一个问题竟又引出了母神的话题,那可是不可触碰的禁忌,一个不小心或许又会激得他失去理智。她还清楚地记得炎起癫狂之际扯掉的那只血淋淋的耳朵……
“千年前,九丘曾有一座神庙,里面供奉着祂的神像,后来神庙坍塌,神像四分五裂,唯有手持的一枚白壁完好无损……玱珩,就是那枚白壁……”
原来如此,那日所见的断壁颓垣在眼前闪过,荆梦只觉心弦似乎震颤了一下,她从未有过这种深刻的信仰,不敢妄言感同身受,但此时却能想见,神庙崩塌那一刻,信徒的内心该是如何的苍凉……
难怪炎野对少原城主那样敬重,原来她是那神像的一部分所化,是他与神祇最后仅有的一丝联系……
她心中涌起对炎野的同情,突然想到昆吾城中他所说的金光一事,便道:“城主大人,你看见过我体内散出金光,还说感受到神息,你还记得吗?”
“当然!”炎野立即接话,语气一扫颓丧,瞬间高昂起来,“难道你有什么发现?”
“摇光,”荆梦毫无保留地将所知所想尽数告知,“我曾数次被金光所救,被困噩梦中也是屡次被金光唤醒,我想,应该是摇光珠在庇护我,若城主大人从那金光中感受到了神息,或许应该去研究一下摇光珠。”
炎野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不一样,九丘那日剥离摇光时,本座见识过它的金光,与那晚你体内散发出的金光气息并不一样。”
那么,会不会是感觉出错了呢?毕竟千年已过,炎起虽曾感受过神息,但已经很久远了,在强烈的心理暗示与绝望的情绪里,意外见到她体内的金光,便产生了神息的错觉,像是沙漠热浪中,干渴到绝望的行人看到了绿洲的幻想一样……
可是,这样理智的分析对于他太过残忍,荆梦不忍说出口。
她轻声安慰道:“不过也没关系,现在神木已经复活,只等神域开启,城主大人就能见到真正的神息了……”
“谢谢……”炎起的声音低沉醇厚,但却有一丝颤抖,“炎起,以后叫我炎起……”
荆梦有些意外,但也没有矫情,笑道:“好的,城———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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