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渊接过束带,入手柔软轻盈如碧纱,摸起来却极具韧劲,隐隐有鳞片光泽,仿若碧波流转,分明是蛇蜕所制!他眸光微闪,这蛇妖对她的情谊非同一般,竟将灵蛇一族极为珍贵的蛇蜕送给了她,只是她似乎并不知晓它的分量……
见他沉思不语,荆梦忐忑起来,“是不是不行啊,毕竟只是一条腰带……”
“放心,足够了。”云渊给了她一粒定心丸。
说罢,他一手托着绿带,一手悬于上空掠过,所经之处,掌下的束带依次泛起莹莹绿光,并离开了他掌心的承托,浮于半空。
“对着它说话,他应该能听到。”
闻言,荆梦收起了见证方才这一幕的震惊之色,对着碧纱喊道:“竹幽!竹幽!你听得到吗?我是空翠,我现在在龙宫,你在哪儿?你还好吗?”
那束带似乎接收到了她的讯息,一道流光划过,又恢复了稳定的亮度,只是期待中的回音却迟迟没有响起。
“竹幽!你听得到吗?”她不自觉地抬高了嗓门,语气愈发焦急。
可惜,喊了数次,仍是没有回应。
“这是怎么回事啊?”荆梦眉头紧蹙。
云渊冷静地分析道:“你的话已经传达到了,他不回应只有两种可能,一,他不想,二,他不能。”
荆梦失声惊道:“可你不是看到他有灵力护体安然无恙的吗……”
她倒希望是竹幽不愿意理她,那样的话,至少他是安全的,可偏偏这一路相伴,她明白,竹幽绝不会放弃她,他不回应,只可能是第二种可能……
“莫急,我确实亲眼所见,或许他只是睡着了抑或是不方便说话。”云渊安慰道。
“嗯,但愿如此吧……”
她嘴上这般说,心底却是惴惴难安,可眼前的云渊已经帮她够多了,虽然明知这只是安慰之语,但她不想哭哭啼啼扰人安宁,只能强压住内心巨大的不安。
云渊右手一挥,束带便恢复为原状,落入了掌心。他将束带递给她,问道:“你方才说你们欲寻鲛人洲却不知其方位,或许龙宫里有线索。”
荆梦一边将碧纱带系回腰间,一边心不在焉地应道:“什么线索?”
“龙宫里就有一个鲛人。”
“什么?”她立刻回了神,可转瞬又失了兴趣,闷闷道,“算了,不找也罢。”
想到那时竹幽的情形,那样九死一生,她便有些迁怒了,但更多,还是气自己。
见她这副神情,云渊心中了然。
“先打听着,等你和他重逢,给他个惊喜不好吗?你说他把你当做自己的责任,坚持要助你恢复灵力,那么你一日不好,他便一日无法卸下这责任。还是说,这是你期盼的结果,永远要他庇护?”
这番分析鞭辟入里,教她醍醐灌顶。
她只怕承情太多,无地自容,却从未站在竹幽的角度思考过。是啊,他自认为空翠灵力尽失是他的过错,她一日不恢复,他便要护她一日,便一日不得自由。或许他那般坚持寻找鲛人洲也有这层原因在吧……
以前竟没想到这一层,荆梦暗自懊恼,现在细细琢磨,倒是有些蛛丝马迹。竹幽曾评价原先的空翠吵闹缠人,而她多次劝他放弃去找鲛人洲,会不会让他误会这是她想缠他一辈子的手段呢?
“唉……”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像要把这郁结都从胸中吐出。
“想通了?”云渊嘴角噙笑,打量着她。
荆梦无奈地点了点头,“嗯!云渊,又要麻烦你了,我想见见那个鲛人。”
诸次山,重峦叠翠,雾霭浓浓。
一条九曲蜿蜒的河流途经此地,穿过了山脚下浓密广袤的一大片雨林。林中植被茂密,树根虬结,藤蔓攀缘,彼此的枝叶交错,竟在骄阳下将林子荫蔽得不见天日。烈日下油油的一片浓绿,在河流波光的映衬下显得生机勃勃,却又透露出神秘与危险的气息。
这里有活水,有蓝天,有日光,怎会缺少生命?
那幽深的河水之下,暗流涌动,一道巨大的长影在其中游走,偶尔露出水面的皮肤布满花纹鳞片———竟是一条巨蟒!而那滩涂上生长的密林之中,原本缠在树枝上的藤蔓竟动了起来,在透树叶间隙洒下的阳光照耀下,红褐色的细长躯干竟反射着粼粼波光,只是那光极冷,即便在暖和的午后,依旧教人背脊生寒。然而这蛇的出现并非偶然,倘若细细听去,便会发觉这片雨林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咝咝”声。
倘若荆梦那种怕蛇人士亲临此地,只怕会当场昏厥。
此地是何处?那便是竹幽的“老家”,灵蛇一族的领地———莽浮之林。
雨林与湿地是供尚未修出人形的族众生长休憩之地,一旦修成人形,有了灵智,便可成为灵蛇一族的正式一员上山居住,不必再在山泽雨林中餐风饮露日晒雨淋。
诸次山中,某间隐秘之所的密室内,厚重的石台之上陈设着一个黑色镂空方盒,观其光泽和质地,似乎是某种坚硬的金属所制,方盒底部四角都穿有厚重铁索,连接着石台四角上的铁环,将其牢牢禁锢在石台之上,那金属方盒的镂空缝隙极小,看不见里边的状况,可此刻那缝隙中迸发出强烈的红光,可见盒中之物竟是一颗血红的圆珠!方盒随之剧烈地颤动,想从束缚中挣脱,四角的铁链也激烈抖动起来,与石台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似乎随时就要断裂开来。
一道暗门打开,门口现出一个身披斗篷的黑影,看不清容貌,那人一个闪身便瞬移至石台前,看着眼前的一幕,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那苍白的手竟有些颤抖。
“这……竟然……”
那黑影压低嗓音惊呼一声,那声音醇厚而沧桑,饱含着复杂的情感,分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犹豫了片刻,似乎才拿定主意,右手手掌朝下,悬于那方盒之上,一股墨绿幽光从掌心散出,将方盒包裹起来,那盒中骚乱的制造者似乎受到了安抚一般,缓缓地沉寂下来,刺目的红光也渐渐消失不见,一切重归于静与暗。
“命苦的孩子……”
黑影低叹了一声,收起手中的灵力,轻轻地抚摸着金属方盒,似在爱怜孩童一般。
巨海之下,龙宫之中。
大殿内,听罢侍卫的报告,长霆晃了晃手中的琉璃盏,琥珀色的液体在里边荡漾,映衬出他的金眸中玩味的光泽。
“你是说,渊王带回来一个小竹妖,又把舞伎鲛人请了过去?”
“回陛下,正是。”侍卫恭恭敬敬答道。
长霆轻轻颔首,摆了摆手,侍卫便退下了。
察觉到身后的来人,长霆唇角微勾,“这个三弟,和千年前简直完全变了一个样,若非孤能看透他的真身,简直要怀疑是不是假冒的了……你说呢,泠月?”
闻言,龙后泠月脚步一顿,耳畔的鲛珠坠子晃荡起来,衬得那张发白的脸有了些许神采。
她没有接话,款步走到桌前,抬眸直视着宝座上的男人,丝毫没有宴会上的伏低做小之色,“我们曾约定为了孩儿的顺利降生,怀胎之事对外保密,为何陛下今日擅自毁约?”
“今日宴饮,双喜临门,一时太过开心,不自觉地就想广而告之,邀人同庆,是孤失约了……不过,孤竟不知,泠月竟是这般不愿让旁人知晓你有孕在身……”
长霆目光一闪,望着她温柔一笑,只是那笑却不达眼底,金眸中流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暗芒。
泠月垂眸,掩去那一丝悲愤之色,蛟绡织成的烟紫广袖中那双纤纤玉手一下子攥得失去了血色。
“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肯信,我只是———”
“只是年少的情谊嘛……”长霆拉住她的手,轻柔地将那握成拳的右手展开,慢慢摩挲着,“孤知道,孤知道的……只是,当初,你因为他的死,伤心了那么久,让孤等了四百年才肯与孤结成爱侣……”
泠月身体僵硬地任由他摆弄,神情却变得苦涩,“你明知道,我当初的坚持,是为了什么。”
长霆嘴角微弯,一把握住她的手,抬眸凝视着她,令泠月心中一颤,她分明是站着的那个,此刻却觉得被俯视的是自己。
“她已经死了一千年了,你还在怨孤?”
泠月扭开脸,眼眶已渐渐发红,“我不敢,我只恨自己。”
别人或许不知,但她却一清二楚,眼前这位在众人心中儒雅贵气的龙族之主,那如沐春风的笑容之下藏着怎样的彻骨寒冰,可偏生她瞎了眼还不死心,为了爱他抛弃了良知与傲骨。
见她一副可怜伤心的模样,长霆将手抚上了她尚且平坦的腹部,眸中金光灼灼,眼角眉梢都带着温和的浅笑。
“千年前谁都不曾把孤看在眼里,唯有你愿意帮我。如今孤的功绩,亦有你的一份功劳,月儿,只要你一如既往,孤定不会负你。如今,云渊既然活着,你也该释怀了,我们的孩儿,还有十九年就要降生了,希望孤的王后能安心养胎,忘记过去,多期待将来。”
“好。”
一滴泪从泠月眼角滑落,被一根手指温情脉脉地抹去。
手指的主人却缓缓开口:“听说三弟前日去找了你,在你殿中呆了一刻钟,不知你们叙了些什么旧啊……”
泠月浑身一凉,从那转瞬即逝的柔情蜜意中清醒过来,只觉脸颊上摩挲着的不是爱人的指腹,而是森冷的刀锋。
“没说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她胸口一阵揪痛,哑声应道,“这千年的经历,他闭口不提,只是对独苏的死耿耿于怀。”
“这个三弟,的确跟阿姊感情更好,看来孤这做二哥的应该多关心关心他……”长霆顿了顿,笑着望向她,金眸中颇有深意,“今日与王后这般交心,甚好。夫妻之间,就该如此灵犀相通,不应有隐瞒欺骗才是。”
“妾身谨记。”
泠月缓缓退下,用上了灵力勉强维持,脚步才不至于踉跄失态。她走出很远后,才抬起头来,那张苍白的脸上确是泪痕满面。
一切都是自作孽,如果当初她不曾……呵,可惜,可惜没有如果,可惜悔不当初……即便是站在众妖之巅的龙族也没有后悔药……
看着女子远去的纤弱背影,长霆寒凉的面庞上勾起一丝嘲讽,修为如他,敏锐如他,怎会看不透她的心神大乱与气息不稳。
呵……五百年了,你还是爱着他么……从前他尚可忍受,毕竟她的念想不过是个死人,如今他又活生生地回来了,她的目光,悄然落在他身上时是那般鲜活喜悦,这叫他如何再忍!
“啪———”
手中的琉璃盏被生生捏碎,晶莹的琥珀色液体淋一手,洒了一地,金色的血液顺着微微颤抖的手指滑落,他金色的眸中已然由怒火转为寒冰。
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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