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深人静。
结界之内的城主府依然与外界共享同一片星空,只不过这晚乌云密布,无星无月。
漆黑的穹庐下,城主府大多数的屋子都熄了灯,只有外边的屋檐与长廊之下悬着的琉璃灯还亮着。
昏暗的后花园中,夜风吹过,摇起树影,婆娑鬼魅,沙沙的细微响声中,三个高低不一的黑影倏而闪过,一眨眼,又什么都没有,似乎只是幻影。
后院的柴房之中,黑黢黢的,靠墙的角落,一个身影背倚着杂乱的柴堆,蜷缩成一团。借着微弱的光线,可见那人一身鹅黄色衣裙,只是有些脏污了,看身量,似乎是个女子。
如海藻般的黑色卷发此刻凌乱地铺在脑后,那精致玲珑的面颊略显暗黄,一双杏眼怔怔地睁着,碧蓝色的眸光中沁着绝望。
她双手紧紧地捧着一物,护在自己心口,手腕上厚重的锁链萦绕着黑雾,格外刺眼。
忽然,外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慌忙闭上眼,紧张得愈发握紧了手中之物。此刻,若是她睁眼,定能看到那从指缝中溢出来的冰蓝幽光。
四下静得可怕,铁锁碎裂的声音如同砸在她的心脏上,令她毛骨悚然。
她猛地坐起,定睛便瞧见三个黑影,似要索命而来,心中大骇,便欲大叫。可张开嘴,却是一丁点儿声音也发不出,耳边只余挣扎时锁链的碰撞摩擦之声,在这寂静的漆黑里尤为刺耳。
“不要发出声响,我们是来救你的。”
一个陌生的清冷男声在她脑海中响起。
“这位姐姐,你真好看!”
第二声是一声清脆的童声。
“姑娘,别怕!你配合一下,我们救你出去。”
第三声近在耳畔,是个清澈的女声,很好听,也很耳熟……
熟悉之感一闪而过,却抓不住。黄衣女子无暇多想,见三人中有孩童有女子,心中的抵触松懈了不少,定定地望着那三个黑影。
那最高的黑影扬起手,便见银光一闪,她喉头一松,解除了禁制,正欲询问,目光却被一道冰蓝色的光芒吸引了去。
只见那黑影伸出手,掌中一枚圆片散发幽幽光芒,一瞬间,她似乎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身子一僵。紧接着,她松开自己的掌心,坠在她胸口的冰蓝圆片同样静静地散发着莹莹幽光,映亮了她的脸庞。
“怎么是你!”
头顶传来女子的低呼。
她抬起头,不知何时那第二高的黑影已走到跟前,正俯身惊讶地望向她。此时,光芒映照下,她也看清了那双如碧潭的眸子,心中百感交集,忽地双眸一热,泪意袭来。她心中大惊,可那泪却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收不回,如同覆水,如同这冰蓝色的圆片中最温暖最深沉的爱意。
“啪———”
一滴泪滑落,划出一道皎洁的白光,落在地上,弹了两下,滚落在一旁的灰堆之中。
“啪———啪———”
一颗又一颗,那碧海般的眸子里淌出的晶莹液体,竟化作了一粒粒莹白圆润的珍珠,洒落一地,在这晦暗肮脏的陋室内自在地闪耀着萤光,如星辰散落。
荆梦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云渊,此刻也久久不语,而最忙碌的要数小左,他此刻正蹲在地上,将那一颗颗泪珠,小心翼翼地拾起。
“海煦……你……你不是鹄女吗?”
荆梦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当初她躲避追兵,与他们萍水相逢,竹幽曾说过她是鹄女,一身黄羽,有至少五百年的修为,可为何鲛人的鳞片指引向她,而她竟然可以泣珠?
原来此女便是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鹄女海煦,不过她此刻神色恍惚,沉浸在悲伤之中,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题。
而回应荆梦的,却是云渊的疑问,“你认识她?”
荆梦点点头,“出发进入巨海前曾路过昆吾,她躲避追兵,冲进我们车内,当时我们带了她一程。可当初竹幽说她是鹄女,为什么现在成了鲛女?”
“看起来是鹄女没错,我方才探她真身,并非鲛人……”云渊顿了顿,眸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相传,鹄族有一门禁术———”
话未说完,一阵嘈杂声响忽地从远处传来。
三人俱是神色一变,就连悲伤得不能自拔的海煦也回了神,变得惊慌起来。
云渊食指轻挑,便斩断了她脚上的镣铐。
“看来是被发现了,我们快走。”
荆梦点点头,一把搀住了虚弱得步履蹒跚的海煦。
到了屋外,情况却并非他们料想的那般。只见远处火光冲天,喧嚣一片,而这处偏僻的后院柴房,自是无人问津。
那火势似乎是在大门附近,那里想必是府内兵力聚集之处,众目睽睽之下,想要顺利出去恐怕不易。这城主府的结界,也不知有没有第二个出入口。
正在荆梦发愁之际,云渊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宝剑。那剑颀长锋利,刃如银霜,通体泛着幽幽蓝光,不似凡俗之物。只见他星眸一凛,执剑向着夜空利落一挥,寒光顿时划破夜幕,脚踩的地面似乎都震了一震。
众人抬眼望去,那原本不可见的结界竟显现出形来,透明的半球形气罩泛着金赤之光,像一个庞大的圆碗,将城主府倒扣其中。只不过,此刻那结界罩被剑锋划破了一道豁口,破裂的边缘处流转着赤红的光芒,露出一方青黑色的天幕。
四人从此处飞身而出,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此时,城外某座深山洞府之内,一双眸子悄然睁开,其中赤金光泽流转,似有两簇烈焰升腾。
“该死!”
着灰衣幕离的男子怒斥一声,整座大殿弥漫着由他身上散发出的阴鸷杀气。地上单膝跪着两排身着劲装的魁梧男子,皆是垂手沉默,谁也不敢贸然行动,生怕引火上身。
“事情办好了没有?”
一人拱手答道:“已遵循大人吩咐,封锁城门,明面上加强巡防,暗中已派出高手搜寻那三人。”
灰衣男子似是略微松了口气,只是怒意丝毫未减。
“区区失火而已,救了这么久,还把客人们全弄丢了,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被他所指的那人浑身一颤,硬着头皮交代。
“回大人,那火一定不是意外,今夜巡防如常,可发现起火时整座府门都烧了起来,水也泼不灭,可毕竟有结界在,本来是无法波及内府的……可不知为何,大地震颤,头顶的结界破开一个大洞,且越豁越大,火便蔓延开……”
他偷偷瞟了一眼负手而立的灰衣男子,可惜隔着幕离不辨神情,只得老老实实继续道:“待将火扑灭,才发觉那些关……请来的客人们……都不见了。属下已紧急派人手去寻了。”
灰衣男子冷哼一声,“不必了,丢了便丢了,当务之急是集中力量找那三人,他们胆敢用邪术毁坏城主的结界,也太无法无天了!”
他自是不肯承认那银发男子是实力可与城主抗衡的大妖,一来为了稳定人心,二来是因他心中嫉恨,便用邪术解释那结界上狰狞的豁口。
“纵火者你们可有谁看见?”他话锋一转。
登时便有人忿忿道:“肯定是那孟极干的!他向来便目无法纪,更不把大人您放在眼中!”
“口说无凭,我要证据。从现在开始,给我盯紧青耕堂,昼夜无休。他既与青耕神医有些交情,就不能硬来。十日之内,我要他人赃并获,罪证确凿。”
众人交换眼神,立刻会意,齐声领命。
“你们下去吧。”
“是!”
殿内重归沉寂,灰衣男子背对着王座,沉默地直视前方。幕离之下,原本儒雅的面庞却神色狰狞。忽然,他面色一变,攥紧了袖中双拳,身形一晃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鲜血溢从嘴角出,溅落在白玉般的地砖之上。
“是谁,胆敢在吾的地盘如此放肆!”
一声饱含怒意的男声蓦地响起,如一道惊雷在殿内炸响,教人闻之胆寒。
灰衣男子殷红的嘴角微挑,立刻转过身去,掀开幕离,已换上一副惊喜而感动的神情,望向那宝座上忽然出现的赤影。
“城主!您终于出山了!一百多年了!”
“杜宇,谁伤了你?!”
灰衣男子惨白的面容和嘴角的血迹似一股热油,将座上之人眼底的怒焰彻底引爆。他猛地一拍,掌中炽烈高温生生将宝座的赤金扶手熔化变形。
名叫杜宇的灰衣男子连忙摆手。
“城主息怒,属下并非被他人所伤,只是那结界被恶妖所破,属下修为低微,费尽心力才堪堪维持这城主府不被暴露。”
说着,杜宇的脸上现出一丝委屈的神情,欲言又止。
“你好好说,讲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大殿内,杜宇便开始恭恭敬敬地讲述这几日的事情,听得那金座之人眉头紧皱,满脸厌烦。倘若杜宇故事中的几位当事人在场,只怕会目瞪口呆,惊叹于此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无耻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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