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神器!
她兴奋地向那光束跑去,随着距离的缩减,那异象逐渐清晰。只见一把巨剑插在平地隆起的小山丘上,只露出剑柄和一小截剑身,剑柄上刻着神秘的纹路,由某种银灰色的金属铸成,剑身呈现半透明的银白之色,散发出耀眼的光泽。那材质,晶莹璀璨,如同钻石。
似被蛊惑一般,荆梦情不自禁地向那巨剑缓缓步去,鬼使神差地伸出了右手,就在即将触碰的那一瞬,剑身流光潋滟,刺得她双目一痛。
荆梦低呼了一声,瞬间清醒过来,急忙退后了一步,这一脚似乎踩着一颗球状物体,打了滑,摔了个四仰八叉。
她用手撑地准备爬起来,余光一扫,顿时脸色一白,身子僵硬。
手掌之下,那冰冷而微弧的硬物并非石头,而是头盖骨!
她连忙收回手,站来身来,慌乱四顾,竟发觉脚下所踏之处全是森森的枯骨,脚下的小山坡竟是人骨堆!
惊骇之际,荆梦转身欲跑,却发觉身后,以及更远处的荒野地面上,原本漆黑晦暗的土壤竟不知何时全部化作白骨,俨然一片荒凉的堆尸场、乱葬岗!
她胃中翻滚,两腿一软,身子晃荡了一下才堪堪稳住。
意识到不对劲,她立即往后退,可下一秒,四周黑云压顶,朝她围了过来,惊惶之际,荆梦只觉嗡鸣巨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定睛细看,那哪里是黑云,分明是成千上万的灰羽怪鸟结群袭来!
“啊———”
荆梦大骇,电光石火之间便做出了决定,伸手触到了腕间的系带,正欲去扯开时,忽闻得一声哀嚎,手一抖,停下了动作。
她往四周看去,分明没有人,而那鸟群却逼近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可正在此时,耳边又蓦地响起声音,这一次却不是一个人,而似乎是许多人的哀鸣哭喊,混在一起,嘈杂而凄惨。
“求求你……不要……”
“不要杀我……我投降……啊——”
“娘———我不想死,呜呜……”
“啊———救命啊———”
那一声声,或女或男,或老或幼,都在颤抖着,恐惧着,恳求着,哭喊着……但是,却无人回应。
或许是物伤其类,那悲鸣的嘈杂声如魔咒一般,教她周身定住,不得动弹,泪珠如断线一般淌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模糊的视野中那成片的黑影袭来。
绝望之际,耀眼的光芒从巨剑中迸发而出,将天幕都映照得一片莹白,无数来势汹汹的灰羽怪鸟飞入这光辉之中,顿时化作了飞灰,犹在耳边的鸣叫与扇翅之声也被按下了静音键,仿佛方才那如同灾难片的场景只是一场幻觉。
飞灰纷纷洒落,仿佛一场黑色的降雪,喧嚣归于沉寂,巨剑收敛了光芒,仍静静地插在尸骨堆中,荒凉至极。
荆梦摊开手,几粒灰雪落在掌心,凉凉的,她正欲用手去捻,它们便彻底消失了。
想到方才是这神器巨剑救了自己一命,荆梦敬畏之余更生几分感激之情,脚下的枯骨似乎也不再那么可怕了。
她走了过去,在离巨剑大约一米远的地方站住,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想走吗?”
话音落地之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便有些发窘,还好四周无人,不然对着一把剑说话,恐怕要被笑脑子不正常了……
谁知,一个声音竟回应道:“吾,不能走。”
她大惊,朝巨剑又靠近了半步,“你真的有意识?”
那巨剑似乎嗤笑了一声,“人类,总是如此高高在上。”
闻言,荆梦一怔,随后羞愧地移开了视线。
是啊,包括她在内,人类总是高高在上地支配奴役着其他的物种,以万物的主宰自居。她来到这里许久,见识过许多奇观,对于植物与动物的认知早不比从前,但她确实没想过一个器具,一把没有生命的剑,竟也能有自己的意识。
“对不起,是我孤陋寡闻了……”
见巨剑没有应声,荆梦继续试探道:“请问你为什么不能走?”
“你想要吾走?然后利用吾去杀戮?”
听见巨剑的语调变冷,荆梦生怕它误会,连忙解释道:“实不相瞒,我的确是想取走神器做一件事,但绝不是邪恶之事。而且我之前并不知你有自己的意识,所以,现在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先说来听听。”
荆梦心喜,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机缘巧合,我体内有一颗珍贵的宝珠,它属于凤凰一族。我想物归原主,可我的魂魄在那宝珠内,无法分离出来,所以才起了念头,想找传说中的神器。”
“这宝珠扣住你的魂魄不放,当真是宝珠?不是什么恶珠魔珠?”
“不,您误会了,若非这宝珠,我早就死了。当初我魂魄离体,是它护住我,使我能有重回肉身的机会,只不过,许是时间太久,我的魂魄与它有些融合,每当试图分离之时,它都会抵抗。”
“既然如此,何必分离?”
荆梦失笑,“可这摇光是凤凰一族的至宝,我总不能霸占着不还吧?”
巨剑沉默了。
就在荆梦反思是否说错话时,巨剑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说,这宝珠……叫做摇光?”
“嗯,”荆梦点头,“扶摇的摇,光芒的光。”
话音刚落,一股引力顿时将她吸了过去,她回神之际,竟发觉自己的手正握在巨剑的剑柄之上,坚硬而冰寒的质感令她心旌一震。
“对不起……我———”
荆梦正欲松手,那剑柄却似乎有吸力一般,将她的手掌牢牢粘住。
“不要动。”
巨剑的声音传来,她才安静下来。
胸口一阵热意涌上来,那熟悉的感觉令荆梦有些惊慌,先前每次出现这样的状况,都没什么好事。可没一会儿,那热意便缓缓消散,像暖流一样涌入四肢,活力充沛,精神焕然。
“摇光……摇光……”巨剑低声呢喃,“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荆梦惊讶不已,“听说摇光珠是凤凰族一位成神的尊者降下的宝珠,所以用那位尊者的名字命名,莫非您认识?”
“神……凤凰……摇光……”巨剑轻颤起来,剑身的光芒也忽明忽暗,似乎陷入了混乱之中。
此时,荆梦的手已可以松开,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剑柄,“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巨剑似被安抚,渐渐平静。
“我不记得在这里多久了,只知镇压亡魂是吾之职责,亡魂一日不安息,吾便不能踏出这里半步。”
“亡魂?”荆梦心有余悸地扫了一眼地面,却发觉方才成片的白骨都消失不见了。
“罗刹鸟。他们原是人类,惨死后不能入轮回,魂带煞气,化作戾鸟,喜好啄食人眼,吸人精气。它们不甘死去,渴望着生气,才一而再地攻击你。”
忽然,耳边又传来几声扑扇声,荆梦头皮一麻,立刻警惕地向后看去。只见不远处盘旋着几只灰羽白爪的怪鸟,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们本就是亡魂所化,无所谓生死,除之不尽,只有煞气化尽重入轮回,方能真正解脱。”
荆梦感慨,“听说这里是千年前的古战场,至今还有这么多的亡魂,化煞气入轮回竟这样难么?”
闻言,巨剑沉默了片刻,沉吟道:“竟千年了么……”
“你不知道吗?”
“自有记忆起,吾便在此地了。此地没有日月更替、也无四季寒暑,不知时间几何。只是感觉很久很久,没有与人说过话了……”
巨剑的声音听起来低沉而苍凉。
千年前,人类被屠尽之时,天地变色,山川异动。暴雪九日九夜,将遍野的死亡冰封,世界陷入永冬。自那以后,这片平原便被陡然竖起的荆棘枯木所包围,上空也被浓云遮蔽,灵气消散,是妖族禁地。传闻,当年的异变,是母神降下的神罚,而象征着神罚的神器,则落在寂野之中。
巨剑就是母神降下神罚所用的神器吧……
荆梦看了一眼巨剑璀璨的剑身,不禁唏嘘,它为了一个命令守在这里一千余年了,久到忘记了来处,一心盼望着亡魂消失,却不知母神早已抛弃了这个世界,而它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你想离开这里吗?”残忍的真相,她实在不忍开口。
“吾不能。”巨剑答得很干脆。
不能,而不是不想……
“如果能离开呢?”
“这是吾的使命。”
如若巨剑离开寂野,万千亡魂会如何,荆梦不知,或许巨剑也不知。
镇守,便是它的信念,仿佛融入剑身,它从未思考过过去与未来,不问因果,独守此处,在漫长的孤苦岁月中修炼出自己的灵识,依旧始终如一地履行着使命。如此忠诚的一把神剑,却遭到了母神的抛弃,荆梦不由得心生怜惜。她不禁想起昆吾城主,那个火麒麟发狂时满是哀怨的话语,像一个不被母亲疼爱的小孩,歇斯底里地控诉着母神对人类的偏爱。
“既然你不能走,那可以请你在这里帮我这个忙吗?”荆梦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吾可以一试。”
见它答应,荆梦连连道谢。她欣喜地拿起胸前坠着的传音贝,正欲说话时,那贝壳却忽然碎成了几瓣。
她大惊失色,只听巨剑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我的朋友在外面等我,我只是想给他们报个平安并告知这个喜讯……”
“不必了,吾自会让你平安出去。凝神,闭眼。”
见状,荆梦也不再多言,老老实实地阖上了双目。接着,她便感觉身体漂浮起来,周身涌动着热意,渐渐地陷入了昏睡。
巨剑光华一闪,剑身忽然黯淡,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凭空出现,那人靠近身子悬在半空的少女,伸出手,停在了少女的胸膛上方,莹白的光芒从掌心散出,笼罩着昏睡的少女,不一会儿,她的胸口便发出淡金色的光芒,那金色越来越亮,越来越浓,眼见着光芒的中心就要从胸口浮出,那只手却猛地一颤,如触电一般,想要缩回却无法动弹。僵持之下,金光与白光迸发,炽亮的光芒映亮了那双满是惊愕的银灰色长眸。
那人张了张嘴,声音却淹没在金光炸裂的那一瞬。晦暗的寂野顿时陷入了光的海洋,极昼的光亮沐浴着每一寸土地,每一根荆棘,每一株燐草。时间仿佛停滞,光的热度赋予了此时的静默些许安宁的意味,森冷的枯骨与阴寒的泥土蒙上一层金辉,犹如一首可以被看见的安魂曲。
忽而,沙沙的声音响起,遍布寂野的枯草开始随风摇摆,散化为万千燐光,星星点点的绿光飘散而去,如漫天萤火,罗刹鸟扑扇着翅膀从地下钻出,飞舞其中,逐渐羽化成点点黑星,燐光飞舞的细碎沙沙声漫天回响,仿佛巨型沙漏从天际打翻,流沙一泻千里。星辉浮动之中,千年的遗恨与悲恸得以释怀,亡魂终得解脱。
尘归尘,土归土。
此时,似有所感应一般,整片大陆都刮起了大风。弱水微澜,镜池吹皱,山翻绿浪,巨海掀波,但这风却并非山雨欲来的噩兆,相反,经她拂过之处,似乎浊气尽散,生机焕然。
风过之处,众妖不约而同皆有所感,似乎,冥冥中有什么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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