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默不作声地将喂过草药不再噜噜叫唤的彘绑住四肢,扛着它跟着族中的姐妹一同往祭坛方向走。
出门前,阿朵还追着她问芮去哪了,她和牧芮早已约定好要教她怎么做特别好吃的面食。
采很难直视被她养得这般天真浪漫的女儿晶莹的双眸,哪怕她的女儿生而残缺,女儿也有着阳光般的笑容,她不后悔这么做,但她仍会感到难过。
欺骗一个信任她的人怎么能不让自己感到内疚呢,采垂着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真可耻啊,分明是自己送她去死,却又感觉心中难安。采内心嘲笑自己一面亲手将牧芮推向深渊,一面又被自己的行为煎熬着良心,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虚伪。
“到了。”走在队伍最前的人停下来,将捧在手中的白色茅草编成的草垫铺在最上方。
采与一同扛彘的姐妹等前面的族人做完她们的布置后,将彘放在祭坛的最前方,给它松开捆绑。
解开束缚的彘四肢蹬了蹬,它没有力气站起来。
早已守在一旁的族人从腰间掏出一把草料喂给恢复了部分活力的彘吃下,它嚼了几口便不再动弹。
“大家都做好该做了事了吗?”等众人都放下了手头的事默默站起来,年长女人开口了。
她是队伍中捧着白茅草垫的女人,也是这次补送祭品的领队,在族里她的地位仅次于大巫和族长。
年长女人目光炯炯地扫视一圈,众姐妹纷纷给与了肯定的答复。“你们走吧,剩下的我来。”
姐妹们敬畏地瞧了一眼祭坛,又恭敬地向年长女人点头后一一离开。
年长女人取下腰间的石刀正要向前走,目光却瞥见一个伫立不动的身影,不由得蹙紧眉,此时她鼻翼两侧延伸下来的法令纹看起来又粗又深。“采,你可以回去了。”
低沉的语调、严肃的声音没有让采惊慌,她看了一眼自己这位以严肃著称的从姆,又将视线移开落在黑色的土地与灰白祭坛的交界处,平静地道。“可以让我来吗?”
年长女人的目光像盯着猎物随时准备猎杀的鹰隼,冷静而锐利,采感受到从姆视线的压力没有躲避,她抬眼直视从姆。
“采,不要做多余的事,你知道事已成定局。”从姆的心难得柔软下来,只是她惯常严肃,此刻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我明白,她是我带回来的,我希望也是她将她送走。”采说得很慢,却很坚定。
她从姆的目光一刻也没从采的脸上移开,若采有一丝犹疑不决她也绝不会答应。像这样的替代是被允许的,但必须要满足族人、残缺、心甘情愿的替代这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若是采此刻后悔了要放了祭坛上的女人,那不止阿朵要被献祭,连采也会因破坏祭祀而受到极其严厉的刑罚。
没有,采的从姆未从采的脸上看出一丝后悔和犹疑,但她还是提醒了采一句。“采,你是知道后果的,对吗?”
采点头,走到从姆身边,目光落在祭坛上。“我知道的,从姆,为了阿朵我不会那么做的。”
从姆没有再说话,布满老茧的手用力拍拍采的肩膀,离开了。
*
牧芮听到耳边女人在喋喋不休,她很烦,不想听到任何声音,只想任由意识沉沦到那个虚无的地方。
但女人还在说,她并不受牧芮思想的控制,这让她更加烦躁。
你好吵,不要说了。牧芮大吼一声,可实际上她连嘴都没张开,自然无法阻止女人的言语。
“你要恨就恨我吧...”
“...阿朵就要死,我,阿朵是我和玓唯一活下来的孩子,我不能失去她。”
“对不起,来生让我变成彘,变成犀渠被你猎杀...”
女人的声音时大时小,话语朦朦胧胧地钻入牧芮的耳中,终于在女人提到“阿朵”时她烦闷的心才渐渐平缓下来。她开始仔细听,她努力想要听清楚女人说的话。
她逐渐意识到这是采的声音,此刻采正在述说着自己的无奈和愧疚,还有阿朵的无辜。
从先前清醒片刻时的观察和采所说的内容,牧芮已猜测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一股纠集着不甘和愤怒的情绪从胸中迸发而出。难道她就活该为她们母女赴死吗?
采絮絮叨叨地说着,仿若这样就能取得牧芮的原谅。但只要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但这至少能让她的良心稍安。
紧闭的双眸下一瞬间变得怒目圆睁,目若眼中能射出利箭,恐怕采此刻已中箭伤亡。
仿若真在躲避牧芮眼中射出的利箭,采的身体在牧芮的目光捕捉到她后快速后仰,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一坐一躺的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躺着的始终怒目而视,无声地质问她为何如此狠毒。坐着的心怀愧疚却目光坚定,她当然知道怎么选。
那碗让牧芮丧失行动力的汤汁药效还在,她只能瞪着眼直勾勾地看着采,她没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后悔的情绪,双眼已瞪得太久酸麻难忍,眨眼时泪水流了下来。
一闪而过的情绪让采撇开眼,她站起身退开,绕到牧芮看不到地方,几分钟后,手中握着还在淌血的石刀一步一步地靠近。
你要干什么?若还有一点良心就放我离开。眼角的泪痕还未干涸,愤怒和不甘在再次见到采时转为了恐惧,恐惧化成了泪水再次从眼眶溢出,牧芮知道采会杀死自己。
“芮,别害怕,你喝过神木汁,不会感觉到疼痛的。”采用轻柔的语言说着残忍的话。
牧芮看着采用石刀在她的四肢、肚腹和脖颈处分别划出几道血痕,没有疼痛,她真的感觉不到石刀在肌肤上割裂,划破血管的疼痛。
在牧芮惊诧的目光下,采站直了身体,她仔细看了一遍牧芮的身体后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了。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牧芮才相信这一切似乎是真的结束了。
碧蓝如洗的天空飘过一片白云,周围偶尔响起几声虫鸣,又很快归于寂静。
没有人来,她也没因失血过多而死。牧芮不去想是采手下留情了,虽然有可能,她更愿意相信是自己的幸运。现在她就需要等到身体恢复知觉,她能重新掌控身体。
天空的色彩逐渐暗淡,等到白日被黑夜所取代,牧芮的身体还是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而黑夜的野外是及其危险的存在,而她甚至只能平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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