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七

初一随陈陋回去后把自己要搬出去的事说了一下,陈陋没说话,咬着烟袋头静静呆了很久。

良久,他注视着初一依旧显得消瘦的面庞和黑白分明的清寒眸子,不由得叹气:“初一,你受苦了。”

初一没说话,她不爱说话,只是用专注的目光表示自己在听。

陈陋眼角细细的皱纹都随着他的皱眉越发明显起来,他最后郑重地说:“初一,你知道刀堂不适合小姑娘,叔叔知道你很聪明,可是你终究还是个小姑娘。要是你不愿意去,叔一定帮你在庄主那解释清楚,我为山庄做事多年,庄主不会为难我的,你不要有负担。你一句话,想不想去?”

初一用黑皮革方头靴踢了踢路边的积雪,神情是超出年龄的一种淡漠和沉冷:“陈叔,你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对吗?”

陈陋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转到这了,但还是回答:“没见过,你父亲……”

他言语间又含糊起来。

初一不知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还是下意识抓住了一直戴在胸前的玉坠,问:“陈叔,我父亲的身世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地方么?”

陈陋点点头:“听话,这件事你当不知道就行了,你父亲的名字,长相,还有他留给你的玉坠,好好保管好,别和别人说。”

初一很轻地说:“我还是想知道,我的身世。”

陈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初一最后还是没有说想不想入刀堂,只是说:“我不是小姑娘。”

陈陋为难:“那初一你是想……?”

初一的声音很小,却很坚定:“我想留下来。”

陈陋为着这一句话一晚上没睡。

初一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在凡间那些年都是她自己安排自己的人生,陈陋再喜欢人小姑娘,也没有资格帮她规划以后。

想着刚见到初一时,小姑娘没有想象中狼狈,而是一身颇为合身的黑衣,虽然薄,却干净,偷起东西来得心应手。想来要不是突然毒发,她应该会很顺利地饱餐一顿,也就轮不到陈陋出场了。

后来陈陋问过小姑娘本来打算做什么的,初一安静想了一会,回答:

“赚钱,学个手艺,然后,到处玩,吃好吃的。”

陈陋笑:“你不偷东西了?”

初一好像理所当然的样子:“谁没事,偷东西。”

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过往,并不引以为耻。

陈陋听了心酸,他好像除了可以帮忙解决她的毒的问题没有帮上任何忙,反而打破了她的计划。

初一这样明确目标又坚定的小孩,以后一定会很优秀,她不怪自己的双亲,更没有为了自己的身世自卑,寡言少语,其实心里如阳春三月明媚。

于是他同意了,等雪化了就给她搬过去。

今天是大年初一,陈陋将初一送出门,山庄的人随性惯了,倒也没有顾忌不宜搬迁的习俗,只是这会搬的话会撞见刀堂的全部人,难免会有摩擦,陈陋今天是送她到金鸾殿的,语重心长:

“初一,你是刀堂的人,要是你搬进去,往后都是些刀尖舔血的日子,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听你师傅的话,啊。”

“还有,你陈叔我多少算个官,有事解决不了记得找我,别客气。”

初一点点头,临别时回头就见陈陋有点清瘦的身影倚在门边,而天空不知不觉下起来了雪。

来到金鸾殿,初一踏上石阶,就见一旁那个长得酷似狐狸的仆从在冒雪扫阶前的雪,刚扫掉就又落下,而那人还是不慌不忙的。

初一觉得有趣,这人该扫雪的时候不扫,偏要这时候来扫。

恰巧从里边出来一个白衣的少年,眼眸呈现淡淡的金色,极具异域风情,初一本来只是随便瞥了一眼,心里想的是这山庄可比凡间有趣多了,什么样子的人都有。不料那人眼眸一凝,下意识抓住了初一手腕。

初一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直觉比野兽还要敏锐,及时拉开距离,皱眉看少年。

少年似乎没有料到初一的反应那么快,一时慢了半拍,又立刻紧紧盯着她:“你是谁?为什么破阵子会在你手上?”

初一不明所以,然后意识到他目光投向的地方,摸了摸自己腰上的刀,“你说这把刀?”

少年皱眉,清俊的眉眼因为愤怒而覆盖上薄红:“这是庄主最喜欢的那把刀,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初一嘴角细微地扯动了一下:“与你何干。”

少年恍然大悟:“你是新来刀堂的么?”

初一没回答,少年当她默认了,很随便地抱拳,自我介绍道:“刀堂初七。”

初一想起廿三说的话——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初二,还有那个初七。

初一:……麻烦了。

初七很不客气地说:“我已经自报姓名了,你连身份都不敢透露吗?庄主什么时候连这种鼠辈都收进来了?你到底是不是刀堂的人?”

初一不会被他的话激怒,但是她的身份不可能藏得住,现下承认也不影响什么,于是她回答:“刀堂初一。”

初七果然很嘲讽地“哈”了一声,一下伸出手要来扯初一的衣领,初一学的廿三的身法也不是白练的,灵敏地再次躲过了,初七怒:“你凭什么取代我大姐的位置?还能有庄主大人的器重?就凭你会躲吗?敢不敢接我的挑战?”

初一干脆利落:“不接。”

初七要发狂了:“是不是条汉子?连这都不敢?要是你连这个都不敢就把破阵子交出来!”

初一才不会被这几句话逼上头,一面回答一面躲避他的拳头:“刀堂禁私斗。”

初七拳风凌厉,虎虎生风,初一觉得自己有点吃不消时就突然有人轻飘飘地挡住了初七的一拳,连空气都震荡起来,初一鼻尖出了点汗,定睛一看,是那个长得像狐狸的仆从,一手还拿着扫把,眼睛眯眯的。

初七不干了:“李叔!你为什么帮她?”

李叔声音也是和狐狸一样细细的,动作缓慢,看起来没什么力气:“你挡到我扫地了。”

初七七窍生烟,又听他说:“仔细点,在庄主殿前违反刀堂戒律,你小子是皮痒了。”

初七恨恨甩手,临走时向初一比了个鬼脸:“臭娘们,别让我逮着。”

初一静静抹去额头的汗,就听李叔很缓的声音,眯到只有一条缝的狐狸眼里神情不辨:“冒犯到小姐了,那孩子确实是娇纵了些,还请海涵。”

初一听出来了,这表面是一套,内里这个李叔还是与初七一道的,隐隐有种亲近。

不过这不干她的事,初一抱拳,低声:“不敢,谢李叔出手。”

只是没想到李叔似乎很有些地位与实力,怎么会只在殿前洒扫。

初一整理一下思绪,又整理一下衣摆,入了殿。

庄主在殿中,见她来了,很轻地笑了一下。初一注意到她身后是昨夜见过的黑袍人,静立着。

初一本来在外面打斗好一会心绪都没有波动,这会却脸上发热起来。

“小初一,你怎么这么老成。”秦荼早就知道了殿前的争执,却没有什么表示,笑意盈盈的眸底下是一点冷清。

初一单膝跪下:“初一求庄主收在下入刀堂。”

秦荼笑:“自然。先前许你要一件物什的,你要什么?”

初一恪守承诺:“一对情蛊。”

秦荼听了,抚摸着那支烟斗的光滑表面,似笑非笑:“是廿三吧。”

初一一时犯难,廿三只说要一对情蛊,可她没有交代能不能透露身份,想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秦荼静了一会,初一抬头,见她神情寡淡地抽着烟斗,丝丝药香飘来。

“也罢,云,你去将我那对百年情蛊拿来。”

黑袍人点点头,身形一下消失。

原来师傅唤作云。说到名讳,初一踌躇两秒,还是开口:“庄主……”

秦荼声音低低的,漫不经心:“嗯?”

初一抬眸,目光灼灼:“庄主名讳。”

秦荼愣了一下,觉得有趣,这个孩子真是有意思,那个小孩会对长辈的名讳这么好奇的。不过,长久一来那么多人都只知道山海庄庄主,确实没什么人知道“秦荼”这个名字了,想到这,秦荼语调温和:

“秦荼,开到荼靡花事了的荼。”

……

云拿着一个黑色盒子过来,初一收了,想起和陈陋的谈话,又问:“……庄主,情蛊是不好的东西吗?”

秦荼没有随便应付,而是仔细思考了会,才字斟句酌:“情发由心,何必情蛊。”

见初一还是迷茫,秦荼笑:“你还小,好好练功,不用考虑那么多。”

初一拿着黑盒子心事重重,还是将盒子交到廿三手上,廿三很欣喜,就差把初一举起来亲了:“初一,你帮大忙啦。”

“不用。”初一躲开了,她不喜欢别人太过亲近:“交易罢了。”

廿三没有被她的冷淡吓到,相反,她更喜欢初一这幅故作老成的样子了。

初一无奈地扒了扒廿三在自己脸上的手:“廿三小姐,你要这情蛊作甚呢?”

廿三笑容淡了下来:“小孩子家家的。”

初一就没再说了。

这段期间她和云师傅说好了,在外庄授学,以免撞见内庄的人,只是黑袍人很不以为意,言语间一点都不像个慈爱的老师,像是嘲讽:“连这都怕?我年轻时候……”

又不说完。

初一好脾气:“徒儿愚钝,不敢冒进。”

云淡淡瞥她一眼。

初一发现云的地位很不一般,陈陋每次都是鞠着躬请她,叫她“云小姐”,也是这会她才知道师傅是女子。

只是这声音,还有这包裹得密不透风的黑袍,初一觉得这里的人越来越有意思了,每个人都有点深不可测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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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山庄
连载中山深云知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