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沉沉,城外护城林。
二人走了没多久,狗牙儿就觉得眼皮打架,做了半天的点头翁,终于合上了眼睛。
昏昏沉沉,不知多久。
突然,就听那枝头上的乌鸦抖了抖翅膀,朝月鸣叫。
树下睡觉的少年只是砸吧了砸吧嘴,翻了个身继续睡。
直到脸颊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脸颊划过。
一股异样的臭味将他唤醒,狗牙儿皱着眉头睁开眼。
“啊!——”
只见一个清俊男人俯身看着他,嘴角的弧度极其诡异。只见他伸出手,指甲在狗牙儿的脸颊划过,口涎流了出来。
“啊!!!你是谁!别过来!”狗牙儿吓得声音发颤,挥舞着手臂试图爬起身来。
那男人死死钳住他,只见他的指甲突然增长了几分,像一根锋利的小刀。
狗牙儿只感觉自己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向后缩着脖子,对着那人拳打脚踢起来。
短暂地挣脱,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向着身后林子的深处跑去。
“救命啊!救命啊!”
他边跑边喊,掏出先前梁诫留给他的信印,一把拽开引子。
“嗖——”
银光闪过,直冲天际,在夜色中绽放。
城墙之上,两道黑影闪过。
“啊!救命啊!”
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地喊叫。
“钱晁怎么回事?”叶良玉率先跳下城楼,持剑追了上去。
梁诫双眼一眯,纵身一跃落在树干之上,旋身轻跳,在耸高的林间穿梭。
又是那一招,又快又狠。
这招式跟他本人着实不相衬。一个穿粉戴花,手持水袖剑的人,竟然会面无表情地刺穿皮肉,挑开脊背,并且快速地狠辣地在同一处患口磋磨。
而这一招,却叫桂冷吹香雪。
钱晁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挑破,里面的血肉纷飞。
“梁诫!别杀他!”叶良玉下意识地喊道。 那人却充耳不闻,眼神冷了下来。一个挑剑向前跃起,一剑划过钱晁的脖颈。
钱晁痛苦地叫喊着,捂着脖子栽倒在地。
不远处的狗牙儿已经吓得下牙打颤,悠悠道:“他、他死了?”
叶良玉也很是吃惊,凑上前去查看。
梁诫没说话,待人走进的时候,用剑挑开钱晁背后的衣衫。
雪白的剑尖刺入翻红的血肉中,只听“呲啦”一声。
一张人皮就被扯了下来。
剑尖一挑,将它丢到一边。
而那人皮之下,竟是灰黑色的肉。鸭子般的脚蹼,海草般的头发。
“这是……”叶良玉瞳孔微张。
梁诫抬眸对上少年的视线,“焦焦兽。”
“放心,它皮糙肉厚,死不了。”
眼前这个披着人皮的是焦焦兽,那在甬道里……
“所以这家伙就是那个妖兽?”狗牙儿咽了下口水,有些后怕。
“阿狗兄弟,将它绑起来,绑结实,明日靠它交差了。”梁诫将缚妖索丢给狗牙儿,拍了拍叶良玉的肩膀。“我们得再回去一趟。”
一条路走两遍,可以说已经轻车熟路。
两人刚刚落地,发现了不对。
院落的地板上似乎多了一些爪印和血迹。
在孱弱的月光下显得微如毫末。
前面趴着一个黑黢黢的水怪,它半个身体已经进入井口,呈跪姿瘫在井边。
周围似乎撒了些新鲜的血液,还未来得及干涸。
流动的血液正从他的身下淌出来。
“死透了。”梁诫脸上的表情僵硬,最终对身边的少年道:“你来。”
叶良玉迈步上前,用佩剑挑开那东西的背脊,“呲啦”一声扯下那层附着的皮。
虽然已经做好准备,但眼见为实后还是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黏腻的兽皮下是一个人的躯体。
从这个人的骨骼五官来看,还是能看出钱晁的模样。
看来这钱晁不但已经成功驯服焦焦兽,还可以灵活的与之互换皮囊。原本想假借焦焦兽吸引我们的追查,好自行逃脱。
却不料被人在这灭了口。
“那是什么?”梁诫出声道。
叶良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旁的地板上有一个独特的印记。
少年用剑柄磨掉上面一层泥泞,露出凹凸不平的坑洼。
赫然是一个手掌大小的刻痕,看起来像是两条蛇相拥,又好像是互相撕咬着,头尾相连。
钱晁的血液顺着凹凸的沟壑淌了下来,嵌进双蛇刻纹之中。
梁诫眼中一暗,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却没有开口。
他转过身去,道:“臭死了。”
叶良玉看着他的背影,掏出怀中的素色小帕,注视着上面的灵蛇绣样,疑窦丛生。
……
天刚破晓,金郅城的街道上的小摊小贩们已经出来营业了。
北街的红宝绣坊被一群金甲刑司包围了起来,大门敞开着。
叶良玉三人跟刑司叙说了下昨夜的情况,发现不只是落花谷内有失踪少女,金郅城附近的乡镇都有,并且数量还不小。
和甬道中的尸骨数量勉强对得上,不过还是有一些无主的尸骨,皇城司都会做妥善处理。
只不过,钱晁死了。
事已至此,只能将焦焦兽关入锁妖牢炼成丹,以此安抚那些无辜少女的家人了。
这些,都不是他们三人该操心的了。
终于解开金丝印,叶良玉长舒了一口气。 三个人并肩走出绣坊,停驻片刻。
叶良玉看了梁诫一眼,又看向狗牙儿。
分道扬镳的话似乎说不出口,心中有一刹那的落空。
梁诫双眼微眯,有些狡谐:“怎么?你舍不得我们?”
狗牙儿噗嗤一声,正要下意识地去揽梁诫的肩膀,可那人只是微微一抬眼皮,他就一个冷颤,默默缩了回来。
但还是忍不住用肩膀撞了一下叶良玉,顺势将人揽住。
“别舍不得,我不走,我就跟着你。”
叶良玉十分嫌弃地推了推他,“你跟着我作甚?”
“我们不是要一起闯荡江湖吗?”狗牙儿义正言辞道。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叶良玉又推了推他,努力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可那人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死活脱不开。
“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就是要无时无刻在一起,不然怎么能叫朋友呢?”
“谁教你的?再说我跟你也不算朋友。”
“哟哟哟,嘴硬心软的家伙。我知道你脸皮薄,你心里肯定是在意我的。”
梁诫没说话,看都没看两人一眼,自顾自地走进人群之中。
叶良玉见他走了,心中一颤,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那人的衣袖。
却什么也没能抓到。
“他去哪?不跟咱们一起吗?”
“不知道。”叶良玉眉头微蹙,有些烦躁。下一秒又道:“谁跟你咱们。”
金郅城三十六条街,七百多家正店。街道之上,人来人往,好像永远不会停歇。
只有在入夜时分,宵禁的钟声在高塔之上回荡。
偌大的金郅城,无比寂静。
叶良玉不知坐在谁家房檐上,手里攥着西风醉。
仰头喝了一口,被辣得双眼通红。
他抿了抿唇,佝偻着腰咳嗽了片刻。
“真够烈的……”
“哈哈,阿树,你是不是不行啊——”狗牙儿嗤笑着,拍了拍叶良玉的背脊,揽过他手里的酒囊。
“这里风太大了,我喝到风了。”叶良玉白了他一眼,狡辩道。
两人又拌了两句嘴,那西风醉已经见了底。
叶良玉已经在金郅城落脚几日,狗牙儿依旧跟着他,像个狗皮膏药。他都快习惯了,身边有朋友的日子。应该算朋友了,对吧。
思忖着,他抬起头眺望。
月亮愈发圆了。
突然,狗牙儿猛地攥住他的手臂,整个人被吓得弹了起来,撞在他身上。
“啊!”
叶良玉也跟着叫了一声,他是被狗牙儿吓到的。
“你作甚?”他试图推开身上的八爪鱼。
可狗牙儿却又往他身上凑了凑,声音发颤:“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两人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若说什么动静,只有风吹枝叶的声响,和阵阵布谷鸟的鸣叫。
突然,一个白色的影子从眼前的树枝间窜了出来。
“啊!——”
狗牙儿惊叫一声,死死攥着叶良玉的胳膊,掐得他生疼。
那窜出来的东西也被吓了一跳,立马炸了毛。
弓起背哈了一声后,才确定自己没有见鬼。
“去你的,是只猫而已。”叶良玉将人推开,眼看着那只白猫窜回了树枝间,下一秒又消失在院墙之上。不知所踪。
“阿树,你说这金郅城应该不会闹鬼吧?”狗牙儿咽了咽口水,道。
叶良玉白了他一眼,“你不是游侠吗?怕什么鬼?”
“也没说游侠不能怕鬼啊……”
“离我远点,我回去睡觉了。”
“我不,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
在金郅城的某条街巷里,一只白猫从门洞处钻了进去。
它似乎有些疲倦了,脚步缓慢地贴着墙边走着。
春日的飞虫乐此不疲地环绕在它的头顶,它毛茸茸的耳朵颤了颤,不耐烦地喵喵叫。
“小白花,你回来了。”男人的声音温柔如水。
白猫却立马弓起背来,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走,我抱你回去休息。”
男人一身月色衣衫,面容和煦,俯下身去抱起白猫。
白猫似乎有些抗拒,挣扎着,呜呜地叫着。
今日它似乎不喜欢他,也许是在外面受了欺负,也许是闻到男人身上的血腥气。
他抚摸着猫咪的背脊,试图安抚它。
月色的衣袖下,残存着三两滴殷红,随着夜风飘荡,像是绣在雪中含苞待放的梅花。
……
清明节,金郅城。
清晨时分,天边乌云重重,似乎随时都要下场雨。
昨夜宿醉,叶良玉在床榻之上还未清醒。
临睡前支起的小窗,眼下被风吹得花枝烂颤,似乎下一秒就要夭折。
少年的喉咙丝丝钝痛,他眉头紧蹙,下榻抄起桌上的过夜茶送进嘴里。
撕裂的嗓子这才缓和几分。
他像往常一样,垂眸从窗边向街道上看去。
车水马龙,似乎并没有什么新意。
“不好意思,你有没有事?”清雅男子连忙道歉,上前查看被他撞到的人。
那人并未生气,看了看突然扑进他怀里的小家伙。
“无碍,这是你家的猫?”
叶良玉额角一跳,几乎是立马看了过去。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对,近几日它似乎心情不太好,总是闹脾气。”清雅男子从梁诫怀里接过小白花,打量着他的眉目,道:“公子还真是生得好看。”
梁诫挑眉:“谬赞。”
“公子风尘仆仆,是刚进城吗?”
“正是。”
“在下与公子一见如故,可否请公子吃一顿便饭?”清雅男子试探性地问道。
梁诫觉察到对方另有所图,却又觉有趣,便道:“正巧,我还饿着肚子。”
“还问公子名讳。”
“苏捷昌。”
在不远处的二楼,一位少年沉着脸,捞起一旁的佩剑风风火火地下了楼。
……
叶良玉:你俩还一见如故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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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龙王娶亲案结,鬼绳厄命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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