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小霞刚醒，这才是打工人的度假方式。
吃着林一带回来的油饼，喝着热腾腾的奶茶，小霞满足之余还不忘关心茶馆老板的经营情况：“就十来块钱，还带送一水壶？”
“要还回去的，那个茶馆就在酒店后面。”
“他不怕我们不还吗？”
“于颖霞，你要不要这么丢脸？”
“好了好了，不闹了。不过林一同志，有个问题，不知您老人家有没有想过。”
“什么？”
“既然阿牛茶馆在酒店后面，你说咱们公司的人有没有去那里吃早饭的，毕竟大众点评上它的评分不低，又是民族特色美食，又在步行范围之内……”从语气中都能听到小霞意味深长地留下了一串省略号。
确实不妙啊！林一后知后觉，她旁若无人地跟孟昀在那里笑的时候，不知道声音大不大。网课时学生们总说她声音洪亮，她那时觉得这是老天赐给她的天赋来着……
12点，林一和小霞准时去食堂吃午餐，原因很简单，两个人都不饿，敷衍的午餐不值得花自己的钱。
林一用筷子在饭盒里夹起菜又放下，实在没有送入嘴里的**。磨蹭了五六分钟，小霞提议再吃两口走吧，林一表示赞同。
这时，一群人从大门进入食堂，在林一他们旁边的一张空桌子就坐。其中高云英从林一身旁走过的时候还垂头丧气地跟她打了个招呼。看来，真如孟昀所说，甲方参会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林一把正要起身的小霞按回座位里，小声说道：“再吃会儿。”接收到小霞疑惑的眼神，林一非常小动作地指了指背后高云英那一桌，“有情况，听听。”
“凭什么啊？我们跟孟队熬了多少个通宵啊，一句都不提。凭什么啊？”高云英的声音带着哭腔，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
“你没看到人一上来就铺垫好了，先做个自我介绍，把活儿都揽过去了，那你让甲方怎么说，下面还坐着那么多领导，撕破脸吗？”徐铭虽也有气，但还算稳得住。
“就是啊，云英姐，你别太气了，中间甲方提问的时候不也是点明让孟队回答的吗？这已经说明问题了，领导心里明镜似的。”一个稚嫩的女声传出，看起来应该是刚进这个单位的小姑娘。
“那又怎么样，最后跟甲方合照，我们干活的人一个没上去，连孟队这样的负责人都不配一起拍个照，我们都是冤大头！”高云英越说越气，越气声音越大。
徐铭看到孟昀和大领导、甲方一行人一起走过来，赶紧用胳膊肘杵了一下高云英，“别说了，领导们来了。”看高云英脸色很差，便又温柔地补充道：“我走的时候看大领导特意让孟队留下来，他跟孟队聊，孟队一定会说咱们干了多少活儿，领导会知道的，别气了啊！孟队不是说了吗，该来的会来的，要有耐心。那个人过来了，你表情给我正常点！”
林一偷偷瞟到有一个人从那个领导队伍里分出来，朝高云英他们这一桌走来，很自然地坐到了徐铭旁边的空位上。
“何教授，您怎么过来了？咱们这边都是些小朋友，怕影响您吃饭。”徐铭打着官腔。
“哪里，我专门过来，就是想跟大家靠近一些。那边孟昀陪着呢，我放心。”合着是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来这安抚群众的。
林一翻了个白眼，夹起一颗花菜塞进嘴里，一点味儿没有。
“哎呀，何教授您太客气了，这……”徐铭挖空了自己的脑袋，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陪着笑，旁边的人也都陪着笑。只有高云英有点笑不出来。
“高云英这是咋了，看起来气鼓鼓的？”姓何的明知故问起来，脸上的笑容透着一股油腻与混浊。
徐铭踩了踩高云英的脚，赶紧解释道：“何教授，您别理她，她那个，她，她来月经了，很不舒服，所以脸色才这样的，是不是啊高云英。”
“哎哟，那可得注意了，女孩子这方面可是辛苦了。”话是好话，但任谁听了都不会觉得是真的关心。
高云英实在挤不出一句漂亮话，便只是点了点头，用力地吃自己的东西。林一看着她的样子，真叫人心疼。这就是社会这堂课的真谛吗？
余下的对话几乎都是徐铭和旁边的一个声音有点粗的男人在勉强支撑。隔着一定距离，林一和小霞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旁边桌的气压太低了，吃进肚子里的估计全是愤怒与委屈。
林一转头看向了远一点的那桌，孟昀正和他的大领导还有甲方聊得热火朝天，他看到林一看过去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他很好，便继续他的工作了。
高云英，别生气了，你就好好跟着他吧，假以时日，他一定会带着你们扬眉吐气的。林一心里突然这么想。她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闪闪发光，自信淡定，有一种可以让人全身放开去依靠的踏实感，迷茫的悬浮的生活都会落在他的脚下。
“嘎吱！”背后有挪动椅子的声音，何教授吃完饭了，估计他也觉得这饭没什么可吃的了。或许是有人命令他来安抚群众的也说不定。只见何教授站起身来，笑着跟徐铭他们说“我吃好了，你们慢吃”，本以为会有人跟着他一起去放餐盘，没想到，大家只是笑着目送他离开。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何教授独自离开，林一拉了拉小霞，赶紧也拿着餐盘跟了过去。
“小霞，一会你假装地滑，重重地往前推我，记住没？”林一一边往前紧跟，一边叮嘱小霞。她要替孟昀他们报这个仇。
“什么意思？”
“别问那么多，推我一把就行了。”
临近餐盘区，地面比大堂要脏一些，一些菜汤油脂之类的东西掉在地面，再经由来来往往的人一踩，凝结成了油滑的黑色污渍。
“小霞！”林一小声喊了一句。小霞右脚往地上假装一滑，整个身体前倾，她尽量用左手拿着餐盘，用右手推林一的后背，但还是不可避免的给林一的衣服背面弄上了一些汤汤水水。
林一借着小霞的力道，自己猛地向前扑，把前面的何教授直接撞到了地上，餐盘里的东西都泼到了他身上。林一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手肘和膝盖触地，瞬间磨出了几道血印子。
一场大动静引得整个食堂的人都往这边看。小霞站在一旁惊呆了，没想到林一搞这么大一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数学组的“谢灵运”离餐盘区近，一看是林一，赶紧跑过来，小心控制着距离去扶起林一。
远处的孟昀反应过来时，已经看到林一被一个男人扶起，但那个男人没有抓稳林一的手，加之地面滑，林一要站起来，想借一点力，那个男人怕弄脏衣服往后撤了一点，林一又一次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孟昀的脸色都变了，眉头紧锁，因愤怒而变得威严不可靠近。他箭步上前，先扶起还趴在地上的何教授，然后大喊了一句“徐铭，过来”，便伸手要去拉林一。
林一知他用意，赶紧微微摆了摆手，嘴里一个劲地跟何教授“道歉”：“不好意思啊，这位先生，地面太滑了，我没站稳，实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何教授站起来，把住徐铭，刚想发怒，见前面小姑娘摔得不比自己好多少，人家又一直解释不是故意的，还先发制人地道歉，旁边都是同事和领导，这时候如果暴怒，会显得自己特别不通情理。所以即使有再多的不满，也得吞下去。
林一正是想到了这点，才敢如此放肆。她依然不停地道歉，直到何教授不情不愿地说了句：“算了，算了”，她才如愿停下来。
“徐铭，赶紧带何教授回屋打理一下。”孟昀语气强硬有力，声音虽不大，但怒火中烧，每一个字都在冒火星子。
林一知道自己又惹他生气了，但眼下之际是决不能让他的领导知道他们认识。林一跌跌撞撞站稳后，甩开了“谢灵运”的手，头也不回地说了句不咸不淡的“谢谢”，便喊小霞扶她回屋去。走的时候还一直假装不认识地跟孟昀鞠躬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高云英看到何教授摔得那么狼狈，还不敢发火，本来心里一下就舒坦了。但看清撞的人是林一，看到孟队愤怒到两只眼睛都要烧起来的表情时，她已经忘记了因为开会而带来的不愉快。她现在只觉得一阵阴冷，隐隐感觉狂风暴雨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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