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涂婴进入到室内,大门吱呀一声关闭。
算上涂婴,一共有7个,不,确切地说是6个半人走了进来。
长发波□□,瘦高眼镜男,佝偻老者,肥胖小学生,精英男,半截男人。
半截男人匍匐在地,他挣扎着爬到瘦高眼镜男的脚边,试图用黑乎乎的脏手去触碰眼镜男的裤脚,却被眼镜男嫌弃地踹开了。
涂婴也不理解为什么方才通关的人没有全部进入帐篷内,或许是方才的劫后余生让人心生胆怯了,但看着那被腰斩了的半截男人坚定的模样,涂婴心生疑窦——闯关成功后到底能得到什么让他如此执着?这个人为什么被腰斩之后还不会死?
突然,耀眼的闪光灯从四面八方闪烁着,晃得人头晕目眩。一个火圈突然从涂婴的正前方快速袭来,就在火苗即将舔舐涂婴那白皙的肌肤时,火圈却突然转了方向,稳稳当当立在了剧场的中央。
那里悄然升起一方舞台。
耀眼的灯光停止,所有的焦点都落在那悬空的火圈上。
一个身穿蓬蓬裙,扎着两个小辫子,脸上画着诡异又浓重的油彩,脖子上带着镣铐,看起来不到一岁大的女婴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速度向火圈爬了过去。
火舌肆虐,灼得人双瞳猩红。可女婴却丝毫没有畏惧,她快速爬上了火圈旁的铁架子,小小的手向前伸去,身躯一跃,从骇人的火圈之中钻了过去,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对面的铁架子上。
尖叫喝彩声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再回头时,7个人已经分散坐在了众多观众之中,就连半截男人也被安置在了一个轮椅上。很容易就能找到这7个人,因为其他的观众,全部都是穿着人类衣服的动物。
涂婴身边的犀牛穿着并不合身的西装,顶着巨大的角,凑到涂婴身边嗅了嗅,撇嘴说了句:“真丑,真丑。”
随后嫌恶地向右凑了凑,还不忘和旁边的动物蛐蛐了两句。
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在台上女婴的身侧,女婴咧着嘴,谄媚地爬到黑影身边,最终将小脑袋凑近到一只巨大的带着黑亮毛发的大手上。
女婴吃掉了手上的小零食,乖巧地坐在架子上。而黑毛大手揉了揉女婴被烫卷的头发,以作鼓励。
随后大手给女孩脖子的镣铐上拴上铁链子,拖追着她从铁架子上爬了下来。追光灯偶尔照亮那巨大的身影,原来那是一只硕大的棕熊。
剧场里响起欢乐却怪诞的乐曲,灯光再次闪烁起来,剧场里的景致也慢慢浮现出来。
直立起来的大象牵着几个身形健硕的人类,他们匍匐在地,身上坐着几个天真的动物幼崽;棕发美女转动着华丽的裙摆,烈火灼烧着她的皮肤,疼痛让她扭曲着,却要坚持着转圈;巨蟒吹着笛子,一个头戴包巾的男人从箱子里钻了出来,随着笛声怪异起舞;舞台两旁巨大玻璃钢中泡着赤/裸的人类,一双双大眼睛毫无生气地盯着舞台上的观众……
喝彩声和音乐声此起彼伏,然而一声尖叫仍旧显得格外刺耳。
涂婴听过那声音,是激流勇进时坐在他身边的长发波□□。
女人惊恐万分,却又动弹不得。
她眼睁睁地看着坐在不远处的眼镜男被旁边的观众分食殆尽——穿着运动装的狼嘎嘣嘎嘣地嚼着眼镜男的指骨,穿着精致套装的猎豹优雅地喝着眼镜男的血,猥琐的鬣狗舔舐着眼镜男残留的皮毛,而身旁几个穿着制服的动物对此视若无睹。
眼镜男在这些动物的眼中,就是一个巨大的零食。
动物作主宰,人类被鱼肉的世界,这是山海初陷落时涂婴经常做的梦。他幻想着有一天可以咬断人族的尾椎骨,在人族面前杀掉他们的至亲,让他们也尝一尝痛入骨髓的感觉。但随着冗长生命的打磨,这种感觉慢慢稀释,只剩下对父母和山海世界的怀恋一直萦绕梦寐。
那种怀恋湿濡又迷蒙,逡巡着,攀附着,浸入骨髓里,见缝插针地出现在每一个原以为不经意的瞬间……
涂婴愣了会神,注意力就被一旁的肥胖小学生吸引了。
肥胖小学生面对眼镜男惨死的状态,脸上没有任何恐惧之色,相反,露出享受的神情——
一旁的白色小猪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一遍又一遍问他怎么可以把自己吃得这么圆润。大□□轻抚着小学生的皮肤,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一般,不敢着力。一只翘着鸦羽般卷密睫毛的纯白小猫向小学生伸出一爪,姿色撩人地邀请他坐在身边。
或许是小学生还没到对美色沉迷的年纪,亦或是他本心不在于此。他高傲地转头走向眼镜男残存的骸骨,一双胖瘦捧起地上的血肉,大快朵颐起来……
转头来,涂婴对面坐着的佝偻老人正是方才在角斗场上咬死年轻人的老者,他拄着拐杖,怯生生地看向一旁穿着运动服,踩着八双鞋的蜈蚣。蜈蚣似乎正沉迷于台上的表演,以至于太过激动,几次踢到了老人身上。
数番忍耐之后,老人终于出于本能地发作了,他用力一甩蜈蚣的运动鞋,整条大蜈蚣被掀翻在地。蜈蚣愤怒之下想要与老人理论,再次被老人推倒。
可在蜈蚣打算再次发起进攻时,老人却不动了。他惊诧地看向自己的小臂,那是一截精壮有力的小臂,肉眼可见清晰的青筋和肌肉线条。
渐渐的,老人弯曲的脊梁骨开始舒展开,他的肩膀都变得宽阔起来。就连脸上的皱纹都慢慢舒展,整个人变得孔武有力。
年轻的感觉再一次攀附到他原本如朽木般的身体上,他甚至不敢犹豫分毫,只想尽快享受这青春的滋味。他环视四周,一时间竟不知从何找起,只潦草地拽到了跟前的一位火烈鸟女士,将她压在身下……
而那个擅长尖叫的波浪长发女人在看到老人的“奇迹”之后,踩着红色的高跟鞋径直走到了一只虎宝宝跟前。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位只会面对惊恐无能狂叫的女人却在此时迅捷地脱下了高跟鞋,赫然将鞋跟插进了虎宝宝的左眼里。
母虎愤怒的号啸声和虎宝宝的痛哭声混杂着,女人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她双眼猩红,面目扭曲,这一次,她不再尖叫,而是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仍旧刺耳,像指甲磨过黑板,让人汗毛倒竖。
母虎一巴掌将女人扇飞,她颤抖着,匍匐在地上,却坚持着想要爬回来……
西装革履的精英男同样疯癫异常,他一遍又一遍地抬手看表,一次又一次地蹙眉远眺,时而又在公文包里翻找着什么。他猛地拉起旁边的乌龟问朔朔到底几点走的,乌龟茫然又不耐烦地回答他并不认识朔朔。
乌龟转头扎进了身后的海水中,精英男也被拽了进去。他在巨浪中奋力挣扎,海豚不忍直视,试图将他托举起来,可他却一遍又一遍看着手表,左手的公文包也不肯放弃,几近淹溺也不肯上岸,口中喃喃着“朔朔”,不知到底谁是朔朔……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难道这里不是和“浪遏飞舟”一样的生死游戏么?可进入到剧场之后,没有再出现如同第一个游戏的规则提示音。
没有规则,也就没有通关条件。不通关,就意味着永远走不出去。
幻境幢幢,魅影绰绰,光怪陆离漫周天,嗔痴贪念逡巡不断……涂婴看着台上台下的一切,像是看着一出怪诞绮丽的剧目,仿佛被声光电裹挟其中,又混沌地感觉到被某种感官排斥在外。
涂婴冷眼旁观闹剧,只觉得胸口发闷。忍无可忍时,他双手掐诀,正欲将精英男周身的海水化为武器,耳后却传来一阵柔软的感觉。
转头来,一片毛茸茸的白色映入眼帘。
成千上万的,通体银白,目含桃花的九尾银狐簇拥在青丘之山上,为首的,是每每入夜都能进入梦境的,已经模糊了形象的母亲。
她仰头看着已化为人形的涂婴,嫣然一笑:“累不累?睡一会。”
是的,累,想睡一会……萦绕在涂婴心头的倒不是惊诧亦或想念,而是一种久远的熟悉与依恋,像是……像是冬日里温暖的被窝,柔软的,细腻的,让人昏昏欲睡的。
真的累了,真的想睡一会。掐诀的双手放了下来,涂婴周身绵软起来,马上就要化为狐形。
不过百平米大的剧场内诡谲离奇。波浪长发女人被母虎打得奄奄一息,却执意想要杀死虎宝宝;变成年轻人的佝偻老者强抢着一个又一个女性动物肆意施暴;肥胖的小学生啃食完眼镜男的残骸后又抓起来不及高飞的鸽子撕咬着;精英男在海水中翻飞,却始终不肯放弃公文包和手表,口中仍旧呢喃着“朔朔”……
而涂婴在青丘漫山遍野的青草野花之中彻底化为断尾狐形,蜷曲在母亲的怀里,用额头轻轻蹭拭着母亲的下颌,撒娇似的发出了嘤咛声。
每一个人都诡异地沉迷于某种情绪里,依恋也好,痛苦也罢,全部都沉溺着,不愿苏醒。幻境如吞噬万物的混沌深渊,一点点蚕食着人们的理智。
当然,其中也包括涂婴——
这种清醒的沉沦未尝不是痛苦。明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虚假的幻境,涂婴仍旧贪恋这怀抱的温暖,痴痴的,带着一丝侥幸,不愿离去。
偷得片刻欢娱,可以吗?涂婴喃喃自语……
剧场内的方寸天地在一念之间坍塌为混乱的泥沼,痛苦与喜悦都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扭曲,交织成**的大网,网住了所有人的理智。
涂婴用鼻尖蹭了蹭母亲额前那一撮如同宝石一般炫目的毛发,那是作为青丘出身最为高贵的公主才有的独一无二的印记,弯弯的,如新月。
幼时涂婴在母亲怀里撒娇打滚时最喜欢的就是用鼻尖去蹭那里。那时的他同样是整个青丘狐族的心尖肉,若他想要天上的月,未尝没有勇士愿意一试。
天上月未必是真明月,眼前人却实实在在是心上人。
细若游丝的理智拉扯着他沉重的依赖感,撕扯得他的胸口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
清醒来得疾如迅雷,但同样也如快刀剜肉,血啦啦的疼。
母亲额前的那撮弯月毛发是反的!
感谢投雷的Bettina和塂柽,也感谢所有评论的小可爱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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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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