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姐，醒醒。”
有人呼唤她
“我这是死了么。”
姜央睁开眼，问出第一个问题，看向不远粗粝的岩壁，她在山洞深处。
“还早的很。”
这个声音回应她，姜央循声望去，只瞧见个年轻男人，断发文身，瞳仁漆黑，披着褚红色鱼皮袍，赤脚盘膝而坐，正用木棍拨拉尚有余温的篝火，注意到姜央的目光，笑了笑，主动让出距离，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我是刘昪，无字，区区一介蜀巫。”
“蜀...这是哪里？”端阳距蜀地可算不上近，她又询问，“现下是什么时候？”
“这可不好说。”刘昪悠悠道，“姜小姐，要出去看看么？”
“这是七年一度的游神节，好日子，要珍惜。”
“游神？”姜央去取腰间陨霜剑，却发觉早不见了踪影，注意到她的动作，刘昪摇摇头，展示自己两手空空。
“有朝一日，你会明白的。”他说，坐着时看不出什么，待站起身，姜央这才发觉，他的身量远远超过常人，在山洞不得不去弯腰前行，有时甚至显得狼狈，他伸出一只手，指尖浸润着湿透了的水汽，散发冰冷气息，“请吧。”
曲径幽微，山洞没有任何的光源，每走一步都令人疑虑，可分明是看不清事物现在，姜央却没有丝毫紧张之感，脚下的路是第一次踏足，却实在有些过分熟悉，不客气的说，即使没有刘昪指引，她闭着眼睛也知该往何处去。
刘昪似也知道，一路走得轻快，说是引路，头也不曾回，等望见第一缕微光后，他方才停下步子，俯身半跪地面，朝向个孩童似的身影，语气温和，“好久不见，九黎小殿下。”
是谁？
先前刘昪挡了她的大半个视野，此刻并肩，她才看得清清楚楚，刘昪口中的‘小殿下’，是个年岁与李家小姐相仿的女孩，至少外表上是。
她的长发几乎拖在了地上，雪一般不落尘埃，有这样发色的人，姜央只见过一位，但绝不会是她。
“起来吧，姐姐在等你。”
孩子的声音没有一丝稚嫩，清脆，像是金石相击，又似兵戈交伐。
“咦，你是谁？”孩子率先发了难，越过跪在地上的刘昪，直直走了过来，华丽昂贵的金绣红锦袍拖在地上，她也毫不在意，抬起头直勾勾打量姜央，“哪来的野人？”
雪白的发，姜央是见过的，金色的眼，她更是见过的。可唯独不该出现在一同，更不该出现在这里，皓白之貌，妖魔之瞳，周身没有丝毫生气，她与死物没有区别。
怪物，彻底的怪物
那孩子又看了她两眼，终于失了兴趣，转身离开，刘昪慢吞吞起身，听到姜央低声，“它是什么？”
“古蜀的小殿下。”刘昪含笑，“神君的妹妹，我们的神。”他的语气太过平静，令姜央中找不到一丝破绽，想起先前所说，道，“你所言今日游神，就是指它们么？”这处处透着异样感的孩童，与至今未曾谋面的“神君”。姜央不傻，听到刘昪的声音她就知道，正是先前开口的那人。
蜀巫，大巫
只有注定了的命运，世上从没有任何巧合
“如今时年好，几位殿下都愿意来。”刘昪没有回答，而是报以温声，“是多年不见的盛况呢。”
出了山洞，映入眼帘的是片温泉谷地：汩汩温泉占据腹地大半，散发天然的硫磺的气味，山谷四周开满了紫樱，花团锦簇个个怒放，花瓣落于水面，与曲水流觞而下的漆盘相映成辉，各色吃食应有尽有，谷中人数不多，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皆是同样的欢快神情，看不出丝毫忧虑，毫无疑问，这是片四季如春的宝地。
有些人已认出刘昪，也带着好奇去看姜央，见刘昪微笑着摇头，遂善解人意的笑笑，并不多加为难。一路逆流而上，也有不少人同刘昪行礼问候，其中有个粗壮男子大笑着向他敬酒，待姜央问起刘昪，他也只淡淡介绍，自己姑且也是这些人的头领。
到了谷底尽头，早有人等着了，一个黑衣女人，手中牵着个小姑娘，正安然望向他们，见到刘昪，微微点头，“你来了。”
“尊主...”
他直直跪了下来。
“怎么了，这是好时候啊。”那女子不解其意，抚上他的头，揉了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猛兽无伤百姓，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你哭什么呢？”
“我...”
刘昪还是跪着，铸铁似的定在原地，姜央同样好不到哪去，俯身望向女人，一时间有些痴了。
黑发黑眸，与那异貌的小殿下所截然不同，黑缎长衣并不豪奢，却让她穿出十足的贵气，望向刘昪的神情温和极了，似长姐，又似慈母，万千哀拗慈怜，熟悉的令人心痛。
...心痛？
为什么是心痛？
她的面颊早是一片潮湿，不受控的喜悦与悲伤各占了一半心绪，不知缘故为何，亦不知今夕何夕，她看着眼前的女人，泪水止不住落下。
“我...”
女人低下头同刘昪说些什么，姜央急急上前，衣袖却动了动，女人牵着的小姑娘拉住她，年纪轻轻，面若冰霜。
“不可以。”
说不出的寂寥，讲不清的落寞，明明是个不到七八岁的稚童，这份难以忍受的冷清却让人如鲠在喉，最终只轻轻别过，不再去看她。
“好。”
欢笑，歌舞，不醉不归，不再有凡俗喜怒哀乐的苦悲，没有繁文缛节的小心翼翼，扶老携幼，友伴成侣，自得其乐，篝火白日升腾，直至夜晚将将暗灭。
姜央看着人群，如是从河岸一端看向另一端，人群在明，她在暗处，待火光彻底熄灭，远处的人声也没了动静，她听到身旁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刘昪，他已候他多时。
“我还没有回答你，”暗色中，他们的声音都很轻，“这就是我的故乡，古蜀国。不大，人也不多，不比虞佑富庶辽阔，最珍贵的财宝是我们彼此。”
“你就是刘义隆口中的‘大巫’。”姜央挑破真相，“制造幻境的能力很少见，而这就是你的能力。”
“一千六百年了，只有这里始终未改。”刘昪没有看她，也作了河畔另一侧的人，远处的声音逐渐静了下来，随后消失，虚幻终究泯灭为烟云，山谷、溪流，只剩下她们二人。
“为什么不杀我？”姜央问。
“为什么要杀你？”刘昪答。
“既然如此，又为何...”姜央本想追问端氏城中异象，心下又忽地极疲累，想来他也不会回答，便换了问题，“她是谁。”
“陵光神君。”刘昪道，“古蜀的主人，古蜀至尊。”
“是吗，”姜央道，“这是一千六百年前的事情，你为何——为何是你，迟迟不愿死去，活到了今天？”
她不曾从刘昪身上看到杀意，可延续上千年的执念，王侯将相皆为枯骨烟云，除却爱恨滔天，她实在想不到其它。
“我活着，也不仅仅是我活着。”刘昪笑，“我是尊主的仆人，古蜀每一个人，都是她的仆人，我不会让神君孤身一人，古蜀的子民，绝不会抛弃神君。”
“她身在何方？”
“蜀人所及。”刘昪淡道，“即是神君所在。”
“姜小姐，你知这世上绝无分明的黑白，是非善恶都在一念之间，你也终会知道，我绝不是你的敌人。”
“没人会是你们的敌人。”
“不，我依然是。”她反驳。
“为何？”
“你负了命债。端阳城中尸毒弥漫，正是你放纵手下为所欲为。”刘义隆，拦住他们的男子神情忠厚，任谁也想不到日后竟是那鬼面尸将，“我乃镇魔使，太祖姬始定天下后，便承了涤荡诸魔的使命。”
“若今日你放了我，你要小心了，刘昪，我不会容情。”
他愣了愣，笑了，眉眼里一片释然，“我就知道如此，总会这样，姜小姐，你从未令我失望。”
“这样也好，那就让我们各凭本事。”刘昪长袖一挥，模糊梦与现实的帷幕，伴随这番动作，，漫无边际的幻景全然消逝，土地坚硬的触感硌痛她的脊背，夜色中姜央躺倒在地，周身沉重，跨在腰间压制她的是只好整以暇的金乌，骑在身上，眯眼俯视她。
“别动啊。”
语气带笑，制止了她侧头打量的动作，寒光微现，伴随细微的刺痛，颈边刀锋明明白白，牵出一丝红线。
日更，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梦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