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一刻,如此行事,如此不愿轻易“妥协”的宗明旌,才让苏老太师对他的情绪…真正意义上的可以说“另眼相看”了…
因为,宗明旌不负老太师所望…
也不负国公爷宗鸿。
更重要的是,这一刻的老太师对他的这股情绪,是不以旧人的情谊而受到影响和变化。
全然是因为他自己让老太师看到了,不一样…
在他的身上,有如那人一般深入骨髓的保家卫国,不惧生死,护民护家的坚定决心,这是大兆百姓,也是大兆朝堂的幸运。
可与那人相比,在宗明旌的身上,老太师也看出来了,他也有不同之处,这份不同是…即便是现如今的宗明旌,也没有那人所有的执拗和愚忠…
这便是老太师看到的不一样,也是他曾深深期盼却最终没有看到的不一样。
老太师理好自己这股克制不住的情绪后才抬眸去看着宗明旌,声音一如方才,平静淡然,让人听不出什么大变化:“你比我家小五大一岁,该是昭历二年出生,算算时间,你应当也有听过一个传闻…”
“昭历二年往回倒退个七八年左右,也就是先帝晚年时期,有一刚年满十八的少年,孤身一人周游大兆,因是初离家,他不识路,误闯入了当时是大兆三不管地带的青州,为何独青州此地被称为三不管,想必你也清楚缘由。”
“…恰巧你父亲当时受命收归青州,你祖父老国公治军有方,哪怕是你父亲,初入飞鹰也是从小兵做起,一切功绩皆是由他自己的努力而换得。”
“那年是国公爷于飞鹰正式受领主将军职后的第一次任务,因此,他要拿青州一事在飞鹰,在大兆,更是在天下,立下属于他宗鸿的威信…”
“可当时…那青州握权主事之人最是心狠手辣恶贯满盈,拿州中的幼儿女子做挡箭牌,你父亲这般人怎会将刀剑对准弱者,苦于无奈,你父亲束手无策,半月过去,依旧毫无进展,而此时,正是那位误入的少年为你父亲带来了转机。”
“那少年孤身一人在青州城中,面对万千敌兵,三日内便以一己之力说服州中大部分的百姓,以及少部分还有血性的青壮年,几方联合起来为你父亲赢得了一丝攻城的机会…”
“你可知此人是谁?”最后一句话,老太师问的很轻,却也很打动宗明旌。
老太师口中之事,宗明旌曾听过一二,只是老太师口中那个才十八的少年,外界并无传闻姓谁名谁,家住何方。
“…你不知道老夫也并不惊讶,毕竟就连你父亲当时也并不清楚真相,若不是后来偶然之间发现,想必他至今也不会知道…那十八的少年便是老夫那不成器的老二。”
就这一瞬,宗明旌本不觉得如何的神情立马不一样了,他的眼睛陡然大了一圈,脑袋里不由自主的忆起了自己眼中的苏二爷…
可一时之间,宗明旌似乎如何也不能把自己所见到的苏二爷,和老太师口中那个意气风发,有勇有谋的少年结合在一起,这突然的一下…他意识到,他所看到的苏家,似乎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
就这么呆愣了好半会儿后,宗明旌才有点艰难的张口道:“晚辈不曾想,苏二爷竟是这样的英勇不畏…是晚辈狭隘了。”
老太师微顿了一下,对他这般的反应,神色略有些不明,低眸片刻后,他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可是已经去过书院了?”
宗明旌有些不明白老太师的话锋怎么突然变了,还变得这么让他摸不准…
他来不及多想,只顺着点了一下头,回着:“是…晚辈第一日便去了书院。”
老太师又问:“你可曾听人提过我苏家先辈所创之书院…除去一系列的学规外,还另有三条绝无仅有,且不同于任何求学地,让诸学子皆不理解的规矩?”
宗明旌眸色瞬时微变,老太师所问他也在这顷刻间有了答案,原因无他,因为七庐书院的这三条规矩…人尽皆是!
并且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些规矩被大兆文人学子视为最不合理,最不能接受,也是最使七庐书院“口诛笔伐”的原因…
此三条规矩,其一,无一人例外,哪怕是皇室宗亲也必须要遵守,只要入院便不论身份高低,不可跟随仆从奴婢,所需所用皆由书院打理,此举视为天下无贵贱之分,众人皆平等。
这其二便是,七庐书院的那些学规本就堪称是天下最为严苛的,譬如学生入院以三月为一学期,此期内不可离院,不可告假,亲友不可探视,满三月可有一日休沐…
偏偏除此之外,还有自创立书院之日起便从未更改过,而且在后来还被特意拿出来着重提及的一点。
那便是…只要通过书院考核后最终选择进入书院的学生,在书院求学期间,不可成亲,不可娶妻纳妾,无论是何年龄,无论是否家中独子或是有何隐情…
七庐书院并无特别的入学要求,除了需通过特定的考核外在无其他,任何人都可报考,更是从无年龄限制。
这般下来,也就导致…有些学子考入书院时已经到该成婚生子的阶段了,对这类学子来说,这条规矩便显得有些及其“针对”了。
除这两条外的最后一条,也是其中最让人感到无法理解的…
自苏家先祖期开始,凡是七庐书院的学生,从书院离开后的三年内不得参加科考,不可入朝为官!
谁都得承认,苦心孤诣读书求学多年的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为了这个缘由…
此三条便是七庐书院最具有争议之处。
若不是苏家几代主事之人于自身皆有成就,皆受朝堂和天下的追崇,若不是在七庐书院受过学的那些人,个个有真材实料,朝堂上的从不吝啬对外宣称自身对书院的情份,名声在外的也不遗余力的替书院正名。
…若不是这些,恐怕在这几条严苛到堪称刻薄的规矩下,七庐书院早已成为历史的尘埃,必不可能存活至今,也更加不可能有现如今这般趋之若鹜的结果。
…
宗明旌没说话,可老太师却在这时替他作了回答,而且说这些话时,老太师的神情,平静又从容,语气毫不含糊避讳。
“老夫知道,不止是那些求学之人,是哪怕到如今了,这天下绝大部分人也不甚理解…”
“今日老夫姑且告诉你,不止是我苏家所看顾的七庐书院有诸多所谓外人不认可的规矩,我苏家自己也自先祖时便有写于族史的后人不可为之事。”
“这个不可为和书院相比,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苏家自先祖期,每一代,无论是哪一房,都有且只有一人可入朝为官…所以历经几朝几代,我苏家在大兆朝堂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老夫这两个儿子虽说不是多人中龙凤,可若论自身才干,他们都必会在朝堂上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可为着先祖留下的这个不可为,老夫两个儿子不能兼得,必须放弃一个。”
“再比如,先祖曾留有无论苏家人官居何位,严禁与皇室朝堂势力来往频繁,更是不准参与任何派系的结党营私…若有犯者,以族规惩之!”
这些话说出后,老太师神色莫名的停顿了一阵才继续缓缓的开口道:“…老夫辞官之时不过四十有余,在大兆朝堂这般年纪的比比皆是,老夫此举除了新帝登基,国泰民安外,还因我苏家先祖曾有令…”
“苏家入朝为官者,绝不可做那皇权下的第一人!”
“先帝对老夫信任之至,可那也只能到先帝了…老夫此话为何意,宗家小子…你可清楚?”
…
对于老太师所说的这些话,宗明旌内心深处的触动他自己说不清楚到底偏向何处。可这一刻,他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随着老太师的话,缓慢又不可控的沉了下去。
那种坠落,那种塌陷,那种无措和慌乱…他大约知道原因,又有点纠结的不想去承认。
到这个地步,老太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摆在了他的面前,若是在说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般的话,就有些不知趣了…
愣了那么片刻后,宗明旌他终于抬头去直视着老太师,声音真挚又有力:“老太师…”
“晚辈明白您的意思,您想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八个字,如同为苏家在清流文人的地位上所刻画出来的一样让人难以言状…”
听完宗明旌的这些话后,苏老太师就像是胸口的一团郁气散了一般,通体舒畅,他看着宗明旌的眼睛忍不住有了一丝慈爱的笑意,毫不犹豫的赞赏道:“…孺子可教。”
从还未踏进这间屋子起宗明旌的心绪就没安稳过,更何况这段时间又有这些不可言说的跌宕变化,他心底始终是悬在半空的。
虽说老太师对他也并未有何不喜的表现,甚至可以说从始至终都是带着善意和温和的,但这么突然的得到老太师如此大方的肯定和夸奖,他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及,脸上尽显无措和遮掩不住的尴尬羞涩…
见状,老太师脸上的笑意浓重了一点,也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着,到底是半大不大的孩子,在如何聪慧机智,脸上也藏不住事…
微顿了片刻后,老太师率先开了口,他不在提及其他什么,将两人的话题归还于宗明旌此行的“正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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