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白芍初开,微风徐徐,春日的阳光落在偏僻小院。院中有张躺椅,躺椅上蜷了个俊眼修眉的少年,正悠闲自在捧着书看。

可没过多久,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小院的平静就此被踹碎。几个仆人闯进门后在两侧排开,中间出来个十三四的女孩儿,神态倨傲。

少年见此,不慌不忙搁下书卷,起身对女孩行了一礼:“见过赵小娘子。”

赵小苒叉着腰在他面前站定:“慕怀清,趁我现在心情还好,你自己收拾东西滚出我赵家去。”

面对这来势汹汹的阵仗,被称作慕怀清的少年神色却是平静:“我竟不知,这赵家如今是小娘子做主。”

赵小苒眼神闪躲,下意识提高声音来掩饰心底的怯意:“你少废话,今天没谁救得了你!”

慕怀清了然一笑:“原来小娘子非是能做赵家的主,而是胆大包身。”

赵小苒被他这幅模样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瞪:“那女人生你出来叫你来攀我家,害得我阿娘和爹爹大吵一架一病不起,我今天说什么也要把你赶出去!”

慕怀清笑容依旧,眼神却霎时变得冰冷:“你晓得护你母亲,却来轻易折辱别人的母亲,赵小娘子的好大威风!”

赵小苒一时被吓住,待反应过来后觉得自己失了脸面,于是朝身后几个仆人大喝一声:“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他的东西通通扔出府去!”

几个仆人面面相觑。

赵小苒怒道:“听不懂我的话?还不赶快去!”

几个仆人连连称是,越过慕怀清抢进屋去了。

赵小苒在他们身后喊道:“都给我搜仔细点!”

慕怀清只是静静看着,心想,或许提出请求的时机已经到了。

几个仆人在屋子里一阵翻箱倒柜,陆陆续续将衣服书卷翻出来在门口扔成一堆。

赵小苒已经把事情闹得这样难看了,可她要对付的人却还是无动于衷,这让她更加恼火。

她提起裙摆跨步走到门前,将地上的衣服和书卷又捡起来往慕怀清身上砸:“慕怀清,我看你还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赵小苒粗暴地攥着书,书扔出来的时候甚至掉了几页纸,慕怀清一边移步躲开,一边觉得有些心疼。

赵小苒扔完了,还不觉得解气,自己扭头进屋去了。

慕怀清这才上前将七零八落的书和书页一一拾起来,拾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将书往躺椅上一放,急冲冲往屋里去。

他的东西本来也没多少,此时赵小苒带着一堆人已经出来了,手里还捏着一块两指长宽的玉牌:“你一个穷酸货,怎么会有种东西,是不是从我家偷的!”

慕怀清终于冷了面色:“这是先母留给我的,还给我。”

赵小苒露出得意的笑:“原来你也会怕啊。”

话音刚落,那玉牌就被她扔了出去!

慕怀清大惊失色,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接那玉牌!

万幸的是,玉牌被他稳稳接住了,不幸的是,他摔了一跤,一头撞在石凳上,伴随着剧烈的疼痛,眼前顿时黑了下去。

赵小苒被吓住了,几个仆人手里的东西也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血、血!”一个仆人大喊。

一片温热流到眼睛里,又顺着脸颊流下去,是血么……

慕怀清最后一个念头是,赵家如此态度,如果慕家弟弟真的来了,会不会被欺负得更惨呢?

白色的芍药花映在他眼里,越来越红。

-

红色的芍药开得正盛,像火,一路烧到游廊尽头。

从游廊尽头出来一个双髻丫鬟,瞧着十三四的年纪,语气焦急向身后催促道:“孙郎中你走快些啊,小娘子她人都晕过去了!”

孙鼎背着药箱跟在后头出来,头发白了大半,笑呵呵啃着张饼:“不急不急。”

“什么不急不急,小娘子要是出事了你担当得起吗!”

他不紧不慢吞下最后一口炊饼,拍了拍胡子沾上的饼渣,意味深长道:“赵知州刚从慕小郎君这过去,怕什么?”

丫鬟被他这话噎住,心中嘀咕,就是因为大官人过去所以才晕的啊。

不多时便到女眷的住处,孙郎中还没跨进门槛,就听见一阵哭闹。

带孙鼎来的丫鬟进门提醒道:“大娘子,孙郎中到了。”

王氏转过头来。她一身暗红掐金菊纹如意缎裳,眼尾依稀几条细纹,看得出来保养得当,只是颧骨高,面相显得刻薄了些。

“绣兰,给孙郎中上茶,”她吩咐完身边的一个女使,又对孙鼎道,“麻烦孙郎中了。”

王氏坐的榻上静静躺了个女孩儿,不是赵小苒又是谁?

榻边还有个粗眉大眼的男子,朗声道:“我看她身体就好得很,刚才还有力气去谋害人命!”

王氏厉声道:“什么叫谋害人命,他自己一头撞上去的,关我女儿什么事?不过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便是欺负了又如何!”

“你怎能说出如此尖酸刻薄的话!”

眼看这架势要吵起来,孙鼎忙放下上去行了礼,叫了声官人和娘子。

赵季青生得高大,不像文官,倒像个武将。他是官场的老油条,怎么会看不出赵小苒的把戏,对孙鼎道:“孙郎中不必多礼,只管替小女看看,若是得了什么病,一定要治好。”

“是。”

孙鼎将药箱放下来,过去给赵小苒把了下脉,又扒了下眼皮,却见那眼珠不自觉动了动。

“小娘子这是郁结于心啊,”孙鼎回身从药箱取出一个布包,布包展开后露出一排排的银针,“小老儿先施针泄泄肝火,然后再开几贴药。”

他挑了一根针,在赵小苒身上比划,最后像是找到了地方,一针扎了下去,刚碰着皮,赵小苒便大叫着跳了起来!

叫了几声,赵小苒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忽的停住了,一屋子静得落针可闻。

赵季青皮笑肉不笑:“叫得这么响亮,想来没什么病,也不必开药了。翠翠,你把诊金付了,先送孙郎中回去。”

翠翠便是领着孙鼎来的丫鬟,她带着孙鼎出去后,房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见赵小苒畏畏缩缩躲在王氏身后,赵季青终于爆发了:“谋害人命的事你都做得出来,你还有什么怕的!”

赵小苒被吓了一跳,登时哭了出来,扑进王氏怀里。

“不就磕破了一点皮,怎么,铁面无私的赵知州是要办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吗?”王氏搂着她,将亲生两个字咬得很重。

“你怎么还意识不到这件事情有多严重,”赵季青指着赵小苒,“她带着人以多欺少,故意摔了三娘留给怀清的遗物,害得怀清磕破头差点丢了性命,这样的品行何其恶劣!”

“苒苒那是为了这个家着想!你平白有个私生子找上门,在晋州城都快传成一桩笑话了!那个慕怀清,不管他是不是你的种,这里都没有他的地儿!”

“便是传成笑话又如何?我不会让他孤身一人流落在外,这点我早就说过了。”

王氏冷笑一声:“赵季青,你有种,当初怎么不娶你那个三娘呢?”

赵季青被人戳中了心事,原本明亮的眼渐渐灰暗下来:

“我对不住三娘,对不住你,但不管如何,孩子是无辜的。怀清已经无处可去了,至于苒苒,她太过娇纵,不懂得尊重人,也是我的过错。

“看在怀清吃了那么多苦的份上,我希望你能包容一些。你也莫要不辨是非护着苒苒,这样做不是爱她,是害她。”

王氏听完这话,将头转过去不做声。

说罢,赵季青又对赵小苒道:“你必须去给怀清赔罪。”

“我不!”赵小苒当即大叫。

“你不去我也要让人拖着你去。”赵季青说罢转身离去。

“娘……”赵小苒哭喊着摇动王氏的手臂。

王氏却在目送着赵季青离开后,脱力瘫坐在榻上。

-

先是送走了赵季青,后来又送走了孙郎中,而赵季青指来照顾自己的刘媪也煎药去了。慕怀清确认四下无人,这才下床锁了门窗,然后回到床边解了衣带。

从那衣服里慢慢露出锁骨、玉肩,到了胸前,雪白的肌肤都被白布条缠住。

这分明是个女子。

她将藕臂伸出来,臂上一块淤青。枕边是孙郎中留下的伤药,她忍痛涂了点上去。

迅速收拾好其余伤处后,慕怀清穿回衣服,重新开了门窗。

她坐回到床边时,从枕头下摸出先前被赵小苒摔出去的那块玉牌。玉牌不大,正面是青竹的图样,反面刻了两行小字:岁寒霜雪苦,含彩独青青。

她摩挲着这句诗,脑海中仿佛看见爹的面容,沧桑、忧郁、和蔼。

“阿筠,人生在世,当如青竹般坚韧正直,历风霜而不改……”

这句话在她心中回响了千千万万遍,伴着她捱过了无数黑夜。她微微低了下头,一滴泪从她眼中滑落,她抬手擦去,将玉牌贴身收了起来。

不久后一个身材矮胖的老媪端着托盘进来走到她床边:“小郎君,我给你熬了药,趁热喝吧。”

慕怀清微笑着接过药碗:“多谢刘媪了。”

刘媪见着她笑,心底想,外头说的那些难听的话,跟眼前这个温和有礼的郎君可是八竿子也打不着。

接下来的两天,倒是没人再来这座小院打扰,慕怀清自个儿看书,也乐得清净。

而那要被赵季青送来赔罪的赵家小娘子,听说死活不肯来,在屋子里闹绝食。慕怀清对此并不在意。

期间孙郎中又来两三趟,她恢复得很好,最后一趟来时,伤口已经结痂了。换好药后,她照旧起身相送,替孙鼎背了药箱。

慕怀清住的小院靠近后门,走两步就到了,送出门一段距离后孙鼎停了下来。

“就送到这吧,”他接过慕怀清递来的药箱,临走时又笑道,“外人都说郎君高攀赵家,可依小老儿看,郎君将来定会有一番作为。”

城里传闻这私生子是乡下来的粗鄙人,借着个不清不楚的身份赖在赵家,可孙鼎几次所见,这小郎君谦和有礼,心思玲珑,绝非外人说的那般不堪。

“先生过誉了。”慕怀清微微欠身。

她目送孙郎中走远,紧了紧外氅,刚想转身回去,就撞上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一身脏污衣裳不知多久没换洗过,撞了她后慌慌忙忙就要跑。

突然身后听得有人大喊:“就是那个小偷,郎君快帮我抓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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