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宅院太过老旧,沈庭宴和顾随一起回了京市。
“你姐的房子。”,顾随把钥匙塞进他手里,“沈庭琪留给你的。”,沈庭宴打量着眼前采光极好的大平层点点头:“沈庭琪哪来的钱,说到底还是你买的。”,顾随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换表了?”,沈庭宴嗤笑一声说,四留谷回来以后那只被他嘲笑丑的表就没有再出现在顾随的手上。
“先好好休息吧。”,顾随瞟了眼自己的手表,沈庭宴刚安顿下来就又开始像怨妇一样追问下一次行程的时间。
他对上沈庭宴怨怼的目光干咳一声,一板一眼:“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我看是你没玩够。”,沈庭宴面无表情地拆穿。
顾随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笑的毫不在意:“对啊,再不珍惜只怕后面有钱玩都没命玩,再说了,你不也玩的挺开心?”,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沈庭宴手上的表,“难道你不喜欢?”
沈庭宴冷笑一声,对上顾随笑眯眯的眼。
顾随无法否认沈庭宴身上像是与生俱来的贵气,或许来自父亲去世前的宠溺和沈庭琪背地里面面俱到的照顾和顾家的经济支撑,浑身散发着淡然的不屑感。
顾随又想镇山石前的第一次见面,他就从沈庭宴凉薄的眼神里看到的蔑视,他嗤笑一声:“沈庭宴,刚见面你很讨厌我?”,沈庭宴闻言放下了正在端详的百达翡丽挑了挑眉毛又是一声冷血:“上山都穿西装,装货。”
意料之外的答案,顾随笑了笑没有说话。
沈庭宴慢斯条理地整了整腕表:“也不是只针对你一个人,那天我看谁都不顺眼,要是换了你明明白白地知道只剩不到四十年好活,你也没有好脸色。”,他掀了掀眼皮看顾随:“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顾随没有正面回答,他悠闲地在沙发上坐下,茶几上的国际象棋是顾家的私人订制,棋子剔透,他拈起王棋看着沈庭宴笑了笑:“来一盘?”
沈庭宴从小学过的东西不少,甚至连麻将都能赢的四平八稳,“别岔开话题。”,话虽这么说,沈庭宴还是拖了张矮脚凳坐在茶几另一侧,抬起右手让棋:“让你一步,你执白子。”,顾随也不客气,王翼白兵前推两格,规规矩矩的开局,沈庭宴顺势走兵,顾随不会花里胡哨的打法,他只会像最初学者一样跳马。
“没学多久啊。”,不到中局沈庭宴的黑后就有横扫之势,他坐的低,直视坐在沙发上的顾随甚至需要抬头,他干净利落地在车的掩护下吃掉了顾随的马,微微后仰眯眼看顾随。顾随没有思考很久,他垂死挣扎般地把王挪出了黑后的攻击范围,他食指关节扣了扣桌面:“你赢了。”,沈庭宴面色如常,他瞥了一眼棋盘又看向顾随:“认输?”
“认输。”
“这么急?”,沈庭宴慢斯条理地又走了一步,黑后退回,“别急啊。”
顾随抓住破绽用象换掉了沈庭宴的后,垂眼认真地看沈庭宴:“是,别急,所以你也别急。”
沈庭宴没说话,抬手直接将军,他的目光安然地落在棋盘上:“我不急,只是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手指有意无意地搭在深入敌营的黑子上:“置之死地而后生。”
“陷之亡地而后存。”
沈及元笔记中的第二处地点在西北,这次的笔记仓促,只有一个词。
跑。
沈庭宴抱着平板窝在沙发上,屏幕上的实景地图漂亮耀眼,他随意地把玩着玉坠挂件,四留谷回来以后他就没有见过沈时生,他也没问沈时生和沈眷在落水洞里说了什么,顾随一屁股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一起看地图,晚霞满天,无数的风蚀物拔地而起,原本黄白色的岩石在漫天彩霞里被映成七彩,岩石奇形怪状如同鬼魅。“宗教圣地啊。”,顾随嗤笑一声抬手按黑了沈庭宴手里的平板:“晚上有个局,去不去?”,沈庭宴不满地挑了挑眉毛:“什么局?”
“拍卖会。”,顾随笑了笑,“我看上一块水头不错的翡翠,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沈庭宴没说话又摁亮了平板:“我不是沈庭琪。”,沈庭琪喜欢翡翠,尤其是深色的帝王绿,顾随依然在笑,表情却是认真了不少:“要带你去,里面有一件事沈庭琪的东西,当年去格尔丹的时候沈庭琪把一套首饰抵押给了巫商,这几年我陆陆续续都收了回来,今天的镯子是最后一件。”
“不是什么很好的东西,赝品真品我也不太分的清,况且沈庭琪自己那套也不一定是真的,我每次只能包圆,但每次包场也不是办法,沈庭琪说往里面封了东西,只有你能看得到,所以想带你去。”
沈庭宴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行。”
沈庭宴没怎么去过这种场合,但也不怯场。
“顾先生,沈先生,里面请。”,顾随一身正装,门口的接待显然认识顾随,甚至没有开口要邀请函,主家也是几乎同时迎了出来,顾随疏离但恭敬地扶了面前的老人一把:“许爷爷,不敢。”,老人住着拐杖陪着笑:“顾小爷,这次看上了老身什么东西,还是翡翠?”,沈庭宴淡淡地瞥了一眼,顾随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老规矩,上不封顶。”,老者脸上的笑瞬间溢了出来,他心知肚明地点点头:“都明白,明白。”
“上不封顶?”,沈庭宴从招待生手里的托盘中拿了一杯酒。
“是。”,顾随也挑了一杯酒,“沈庭琪这套珠宝买回来没几个钱,我一件一件收回来花的钱不知道够买多少套。”,沈庭宴嗤笑一声喝了一口酒,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架在了鼻梁上,他度数很低,平常不会戴眼镜。
“说是拍卖,其实我看上了也就没有出拍品的必要了,我也遇到过主家恶意跟价,因为吃准了我非要不可。”,沈庭宴没有继续问,顾随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眯眯眼:“顾家的信誉还是不能打破,翡翠上拿了多少钱,就要在商场上还回来。后来我要什么开口就是,顾家给的价不会低。”,沈庭宴略感困惑:“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再来一趟?”,顾随笑了笑:“我虽然有钱,但没必要做冤大头,沈庭琪说你认得出来,那我带你来,只买沈庭琪手里出去的真品就可以了。”,顾随带着沈庭宴去了二楼单独准备的包厢,主家是很有名气的中式珠宝收藏家,若不是儿孙辈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他绝对不会把手里的藏品拍卖,他手里的翡翠手镯顾随跟进了三年,终于等到了他出手。小包厢的装修很典雅,中式韵味很足,小檀香木桌上点燃的香氛缥缥缈缈地散着飞烟,顾随轻车熟路地在桌边的红木靠背椅坐下,沈庭宴安心坐在另一边,穿着旗袍的女人恭恭敬敬地带着两个托着防爆展示盒的保镖敲门进来。
“顾先生。”,女人是界内有名的拍卖员,她微微鞠了一躬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盖在展示盒上的红丝绒盖布,一只深绿色的手镯四平八稳地放置在酒红色的衬布上,顾随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就看向沈庭宴,沈庭宴靠在椅背上眯起眼,半晌摇了摇头。女人很有眼力见,飞快地拍了拍手示意,另外两个保镖托着另一个展示盒进来,同样的红丝绒盖布,外行人看不出什么区别的翡翠手镯。“下一个。”,沈庭宴没什么表情地宣判死刑,许家的藏品确实很多,直到第七只镯子被送进来,沈庭宴一扫面上的不耐坐直了身子。
这是一只水头甚至不及之前的手镯,因为品质略微欠佳才拖到了后面送来。
“是这只吗?”,顾随细细打量了一番展示盒中的镯子,“是这只。”,沈庭宴语气笃定。
早就在旁边候着的主家似乎有些失望,他强颜欢笑地开口:“顾小爷啊……这只成色很一般啊。”
不管家世差异多少,年龄辈分明明白白地摆在明面上,顾随也不含糊:“就要这一只。”,对面踌躇一会,紧紧攥着拐杖握手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半晌他嗓音干哑顾作豪爽地开了口:“行,既然顾小爷看上了,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好东西,那老生就送给顾小爷了,算交个朋友。”,沈庭宴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包厢内的气氛似乎突然冻住了,顾随靠着椅背抬起手拈起白瓷小茶杯放在唇边却只是闻了闻,然后抬起手臂将茶水浇在了托盘上的茶宠上,金色的蟾蜍又潋滟上一层水色,沈庭宴轻笑一声,老者的笑容僵在脸上:“顾小爷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不愿意卖老生这个面子?收下这只镯子,不如就当……给老生一个体面?”
“许爷爷,你养了个好儿子,你的好儿子又给你养了个好孙子。”,顾随四平八稳地坐着,并不抬眼看老者,有意无意地拨动着食指上的素戒,声音不大,在寂静的房间里却像巨石一样砸在了每个人心上,“他们碰了什么你应该清楚,没有阻止就是纵容,顾家的来时路干不干净我不保证,但是顾家在我手里会是干干净净的,黄赌毒是我的底线,毒品是我底线中的底线。”
“该多少价钱就是多少价钱,顾家不随便给别人体面,至于许家想要的合作……”,顾随温文尔雅地笑了笑:“许爷爷,话说的够清楚了吗?”
沈庭宴的目光从始至终的平静,他看着恭恭敬敬站在顾随身前的老者面色由红转青,以及顾随淡然的,四两拨千斤的态度,他接过了拍卖员递来的精致木盒,起身跟着顾随离开,满屋的人无一人开口,直到他一脚踏出了大门,满堂宾客才又开始发出声音。
“很有原则啊。”,沈庭宴罕见地开口夸人,顾随嗤笑一声:“这是人之为人的底线。”
“顾家百年经商,我改变不了他的过去,也不能保证他的未来,所以我要确信,从我手里给到下一代的产业,是干干净净的。”
“不管我信不信华国的禁毒力度……或许以前是相信的吧。”,顾随不经意地拨着戒指,“顾家商政两通,但我不要什么官官相护,只有自己干净,才能走的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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