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首次交锋

萧乐昭:“你此番入南萧,所寻之人在京郊鸿元观。”

屋内又陷入沉默,少顷后,姜清珩的漫笑声回荡在整间屋子:“殿下洞察力真乃神乎技矣,我若还问殿下是如何得悉的,当是自取其辱了。”

“不过,我还是好奇,殿下为何愿意将此消息透露于我,你既知我身份,又知我所寻何人,便知此人之将才若不为南萧所用,日后必为南萧所忌。”

“殿下此举,无异于是在帮我,也是在帮北姜。”

萧乐昭:“这只不过是一桩交易,谈何帮之,以阁尊的能力,寻到昔日南萧大将颜宿只是时日问题,眼下我只是做了一个顺水人情。

再者,南境内未出仕的经世之才不在少数,保不准他们日后是否会入他国为臣,总不能不用皆杀之吧。”

姜清珩微笑:“殿下率言,在理。不过这理,殿下许只说了一半,真正让殿下愿以此消息作易的当是另一半缘由。”

萧乐昭不语,屏风上那道颀长的身影已踱至屏风近窗户的一侧。窗户被推开半臂宽,细风携着淡淡的花香沁入室内。

萧乐昭鼻尖微动,是幽兰。

幽兰生于空谷,清逸淡雅,其色渺渺,乘风来,随风去,便好似姜清珩其人,渺如烟云,神秘莫测。

萧乐昭熟悉姜清珩的性情,却从未窥清楚过她的内心。前世初识,是为利用,前世终了,她却试图身入火海救出自己。

姜清珩用指尖沾了一抹窗台上的夜露,抬手点在窗纱上,纱面立时被泅出一抹深色水痕。

水痕随着指尖游走勾勒成粗线,一条条水线勾绘出一副影影绰绰的天下舆图。

“若此番北姜与中周乞和,北姜将面临着割城让地,沦为中周附庸的局面。届时,凤濮城便将成为中周剑指南方的要冲之地。”

姜清珩用指尖点在舆图某处:“殿下应当知道,凤濮城于北姜和南萧而言都是藩屏重镇,因其临渠江而立,百里外便是渠江第一渡口泅马渡,也是渠江最为风平浪静的一段水位,北上抑或南下,最好的渡江位置便是这泅马渡。”

“北姜若失泅马渡,南萧也将门户大开,面临中周大军南侵压力。

虽南人一向不屑与我北人为盟,却也不得不承认,北姜与南萧乃辅车相依,唇齿之邦。殿下身为南萧公主,心中自是怀揣家国大义,不愿此般局面出现。”

“所以殿下希望北姜与中周一战,且一战而胜,若有用兵如神的骁将颜宿相助北姜,那自然胜算更大。

如此,北姜才能继续抵御中周,也好为南萧捍蔽国之关口。”

萧乐昭抿唇,半晌后开口:“你想多了。”

只四字,你想多了,便将姜清珩那一番条分缕析给轻飘飘驳了回去。

一屏相隔的女子,当真是与民间所传圣宠恩隆而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全然不同,姜清珩清清嗓道:“好,那便是我想多了,殿下此番只是为易物而来。”

“这两则消息千金难买,殿下想以此交换何物?”

萧乐昭:“时微草。”

时微草乃北姜境内独有的一类草药,产量珍稀,为北姜皇室专贡。

相传此草是失传古方纳气聚元汤最核心的一味药材,而纳气聚元汤在民间又被盛传为向天借寿的神药。说康健之人服饮之,可强健体魄,百病不侵,老病之人服饮之,可向天借寿,却病延年。

姜清珩答应得很快:“好,不过眼下我手中没有,需得遣人回国去取,得过一些时日才能交给殿下。”

萧乐昭质疑:“此等稀世珍药,阁尊竟未随身携带吗?”

姜清珩:“两方交易,诚信为先,我无尔诈,尔无我虞。”

萧乐昭沉默,片刻后,忽然道:“你方才说两则消息易一样物什,当是一桩划算买卖,我现在想来,于你合算,于我却是吃亏。”

“那么殿下以为如何算得公正?”

萧乐昭:“时雨阁应再受我一桩委托。”

“殿下请讲。”

萧乐昭:“阁尊此番南行是为寻人,我也有所寻之人,此人名叫时修明,字光誉,沧州山荔县人。

烦请阁尊替我找寻此人,若得见,便以我的名义相告,邀其渠京一会,若寻不见,也望阁尊能及时知会我,好叫我心中有数。”

姜清珩答应下来。

交易完成,萧乐昭利落地起身离开,小几上的茶水一口未动。

待脚步声渐远,侧室漆黑的一方角落走出一名气质冷然的女子。

姜清珩慢慢从屏风后步出,走到门边,注视着萧乐昭离开的那团浓墨夜色,问:“沉霜,下雨了吗?”

淅淅沥沥的嘀嗒声应声响起,庭院渐起雨雾,空气中多了湿润的气息。

沉霜回:“是。”

姜清珩一时不言,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这位暄和公主洞晓天下时政,言谈举止练达老成,并非我们先前了解的那般。其所言不可轻信,需作防备。”沉霜提醒。

姜清珩跨出门槛,走到廊檐下,观起庭院稠密的雨势,这般阴柔连绵的雨从不会出现在北国。

北国只有黄沙漫天,万里冰封,一年四季的风都不甚温柔,似卷刃的刀子刮在脸上。

“信与不信,所言真假都不重要,她有句话不假......有关母妃之事,我不敢赌,也赌不起。即刻传信回隼都,让青阳找个由头将母妃带到桃畔别院,我们此次离都日久,想必宫内又生出许多蛇鼠之辈,待此次南行结束,再回去一一扫除。”

“再派人仔细去查一下这位暄和公主的底细,看其暗下是否私畜势力,隼都中是否有其眼线。”

“是。”

姜清珩又看了少会儿夜雨,问:“她二人来时可曾执伞?”

沉霜:“来时未雨,应是未带。”

“让人拿一把伞给她们罢。”

沉霜做事从不会问缘由,她点头应下,转身离开时迎面碰上槐月,槐月一手挽住她胳膊,一手抬到她面前,去摸她的脸。

沉霜皱眉,左右偏头闪躲。

槐月不满:“嘿,不让我摸我偏要摸。”

姜清珩习惯了这二人间的打打闹闹,转身回屋落座,见两人搏了几个来回后开口:“好了,放沉霜去罢,她还有要事要做。”

槐月心有不甘地收手,望着沉霜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嗔一声:“一天板着个木头脸,无趣得很。”

姜清珩点穿她:“若觉无趣,又何必一天逗弄她。”

槐月哼了一声,走进屋内问:“那小公主想做什么交易?”

“以两则消息换一物一人。”

“什么消息?”

姜清珩敛着眉眼:“她同我说母妃将在皇后诞辰之日遇难。”

“什么?”槐月惊道,“他日之事,安能预断?怕不是信口胡诌的吧。不然就是宫内有她的眼线,提前探查到了奸人欲行不轨的线索。”

姜清珩没有对此表态,只是接着说:“她还知晓我此番南行目的。”

槐月从讶色转为沉思:“殿下南行目的,只有我几人知晓,断无外泄可能,她怎会......”

姜清珩:“我已让沉霜安排人去查这位暄和公主,待查探一番再议罢。你可知她向我讨要何物?”

槐月摇头。

姜清珩:“时微草。”

“时微草?要那东西作甚?”

槐月自问自答起来:“噢对,许也是听了民间所传,以为这草真是什么神药,想拿去治她那体弱多病的心上人,淮远伯府少君罢。”

“不过说来也怪,这沈氏少君身体虽一贯羸弱,但去岁冬日还算无恙,偏偏在皇帝赐下他和暄和公主的婚约后便一病不起,淮远伯沈势也以恐传客人风寒为由,拒待上门拜谒的人,如此行径,着实可疑。”

槐月常年驻留渠京,窥察南国内政,监视京师勋贵。她点着下巴忖度道:“还有一处疑点便是婚约赐下翌日,这暄和公主便在宫中失足落水,俩人的婚事因此延后无期,方才我观她气色,确有不佳,可在这时段意外落水不免太过巧合。”

姜清珩擦燃一根火绒,点亮身旁的一盏烛台,然后端着烛台起身往一面墙走去:“且先不论她的婚约有何疑处,她找我交易时微草便有古怪。从适才和她的交谈来看,她很聪明,我不认为她会相信民间对于时微草的传闻。

此草确是一味极好的药材,但远没有传的那般神奇,不过是一群药材商人为成为一本万利的皇商而编造谣传的夸辞罢了。”

说话间,她按动墙面一处暗砖,其内发出几声机轴运作的“咔嚓”声后,向两侧缓缓开启,露出内里的一间密室。

密室内一团漆黑,姜清珩入内,手中的烛台映亮书架中的一处书格,她从中取出一籍册子翻阅。

跟着入内的槐月上前接过烛台:“如此说来,那这暄和公主要时微草便是另有所图了。”

姜清珩微微低头,查看起这本记录着南萧皇室成员信息的名册。

暄和公主,雍和帝第三女,宋皇后所生。性活泼,貌昳丽,得帝后娇宠,十岁获赐居暄和宫,加封号,领食邑。

十五及笄,帝设宴天清殿,飨四方来使,北姜襄亲王、中周长武郡王、巴达图苏合可汗三方使节呈求娶表文,帝婉拒之,宴罢,三方悻然而去。

介绍到这里,便再无下文了,因为在此前,这位暄和公主并非时雨阁特别关注之人,所以对她的情报搜集得很少。

姜清珩合上册子,往前走到另一座书架前的书格停下,取出一本薄册翻动。

淮远伯沈势嫡子,名兰时,字子虞,号知鹤,夫人华氏所生,幼时居皋州,弱冠归京,貌阴柔,内敛孤僻,深居简出。

有关淮远伯府沈兰时的情报便更少了,无甚有用的信息。姜清珩合上册子放回远处,瞥见槐月还是一脸深思的模样:“你怎不问那三公主让我帮她寻找何人?”

槐月回过神来:“啊对,何人?”

姜清珩回身往入口走,边走边问:“时光誉此人,你可有印象?”

“时光誉?”

姜清珩:“时修明,字光誉,山荔县人。”

槐月攒眉思索间,姜清珩开口提醒:“雍和二十六年章义江中游决口泛洪,受灾州县之一的六华县河道衙门在治洪疏浚,重修堤防上卓有成效,其衙署内有一治水能人,名声籍甚。”

槐月“啊”了一声,忆起往事:“我想起来了,灾后次年一批水务官回京述职,大半获封受赏,唯有一人不赏反罚,此人便是时修明。”

“这人性格耿直,不擅官场交际,获罚是因上了一道治水疏,其言犯上,皇帝震怒,将其打入诏狱,着锦衣卫捕其家眷入京,判全族斩监候,后又从勾决名单上被摘下来,获得赦免,遣返原籍了。”

槐月纳闷:“三公主找这位昔日犯官作甚?”

“这位暄和公主当真是颇为神秘啊。”姜清珩步出密室,身后的墙已恢复原样,她吹灭烛火道,“且先派人去山荔县找找这位治水能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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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首次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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