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凛也转回目光,神情是感动与激越交织的复杂。
他压低声音对秦川说:
“你是故意带我来这儿,故意让我听见这些话的,是吗?”
秦川喝下碗里最后一点儿豆浆,问了句:“什么啊?”
就好像在回应,一会儿要去干什么一样,稀松平常。
“问学结束当日,我曾问过你,中州这般改革吏治、选举贤才、改善民生。可若将来我要一统南北之时,天意民心却不肯给予支持,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韩凛也算习惯了秦川的装傻,自顾自说着:
“当时你并没有回答。而现在把我带来这里,是想告诉我,这就是你的答案——民心即是天意,天意即是民心!”
当韩凛终于亲口说出,自己想让他明白的话后,秦川才粲然一笑。
随手夹起个小包子,丢进嘴巴里。
“这不是我的答案,而是百姓们的答案,是天意民心!何况,无须我特意带你来,只要到街上走走,这些话随处都能听见!”
韩凛笑了。
这一次,他笑得格外张扬恣肆。
让秦川又想起了,那个学堂里的下午,他的脸也是这样向上昂着,正对着太阳的光。
只见韩凛放在桌上的手,慢慢地攥成了拳头。
眼神落回秦川身上,话里有铮铮之声。
“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这天意民心,以待来日!”
独有的憨厚笑容,又爬上了秦川眉眼。
两排莹白的贝齿,衬着亮晶晶的眼睛,愈发显出他的天真与洒脱。
韩凛一口豆浆差点没咽下去,好悬喷到桌子上。
还好在最后关头,控制住了自己,赶紧往秦川嘴里塞了个小包子。
咕哝咕哝地说:“吃你的饭吧,就知道傻笑!”
秦川倒是很受用的模样,稍稍一仰脖,就把包子送了下去。
两人就这样,又聊了会儿有的没的,直到那小山似的包子堆,变得空空如也。
老板娘上来笑嘻嘻地收了钱,他们才站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时,韩凛专门走到,还在吃饭的那几个年轻人面前,轻轻地道了声谢。
声音小得几乎低不可闻,只有秦川捕捉到了,他开合的双唇和眼里流露出的感激。
“接下来,去哪里好呢?总不能吃个饭就回去吧?”
韩凛转过头,去看正在揉肚子的秦川。
秦川赶紧小跑了几步跟上前,笑道:
“这你算是问对人了!我早就安排好了,只是当时没想到你能来这么早,现在咱们时间充裕、酒足饭饱,可以有时间慢慢故地重游了!”
“故地重游?”此四字一出,韩凛不紧纳闷。
若说以前两人最经常去的“故地”,那无疑是自己曾经的府邸。
若说是其他去过的地方,那也太多了!
从城南到城北、从城西到城东,就没有他们没转到过的。
这猛一说,还真不知道秦川挑的是哪里。
见韩凛迟疑了脚步,秦川一把将手搭在他肩上,向前推着就走。
边推还边笑道:“放心吧!跟着我,走不丢你!下一个地方,包管你喜欢!”
既然猜不着,那不如索性丢开手。
韩凛就这么任凭秦川推着,笑声也欢快起来。
他侧头去寻秦川的脸,却因为角度的限制,只能看到宽宽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
“有他在,真的什么都不用担心吧?他会推着我、撑住我,一路走向彼此共同的期待……”
韩凛心里想着,不由得将身子又往后靠了靠。
只觉那双手稳稳当当的,扶着他继续朝前路走去。
“升湖茶馆”的招牌,出现在韩凛眼前时,与之相关的记忆也一并苏醒了。
它们从积年的泥土里冒出头来,如同一节节可爱的鲜笋,带着初生的活力。
“没想到,这茶馆还在呢!”
语气显然是兴奋的,还带着些故交重逢的喜悦。
“怎么样?没想到我会带你来这里吧?”
手臂顺势从后面揽住了韩凛的脖子,秦川亲昵地在他耳边蹭了两下。
活似立了功,在主人面前摇头摆尾、讨要夸奖的忠心大狗狗。
可韩凛的心思,显然已经飘到了别处,忙问:“那……那个说书的老先生还在吗?”
“都在!”秦川放开韩凛,一个并步和他站到了一起。
“我专程来问过了,那老先生在初一到初五这段时间还是专场,上午下午都有。”
韩凛高兴地扯着秦川的衣袖,着急忙慌地说:“那咱们快进去吧!别耽搁了!”
话毕,迈步就往里走。
当踏进茶馆门口的这一刻,两人忽然觉得倒流的不仅是记忆,而是时光。
大堂里的一应陈设,皆是从前的样子。
连桌上的茶壶和盛点心的碟子上,都是熟悉的花纹。
棕色的宽大条凳挨在桌边,还是原来的那么几排座位。
就连左边窗下的那杆烟袋锅,都还在过去的位置上。
再往台上看去,那老先生似乎还是多年前的样子。
白花花的胡子留得很长,打理的仍十分精心。
身形依然消瘦,穿着暮云灰的长衫,坐在桌子后头,整个人精神矍铄,风采丝毫未减。
韩凛和秦川拣了前排的雅座,点了茶馆里最贵的茶与点心。
甫一坐下,韩凛便附在秦川耳边小声说:“真没想到,这老先生一点儿没变,而且还在说书。”
秦川看着韩凛一脸陶醉之相,也不再哄他。
只道:“我是前两天听小松偶然提起,才知道这老先生,还在此地说书的。想着你肯定惦记,才专程带你来!”
末了,还饶有深意地补了一句,“怎么样,还是我这个做夫君的,最懂官人心思吧?”
韩凛笑着用手去推对方脑门,边推还边道:“你再胡说,小心我撕你的嘴!”
秦川却一把拉住他伸过来的手,脸凑得更近了。
“知道官人心软,才舍不得撕我嘴呢。毕竟,没了这张嘴,官人平时要少多少乐子呢?尤其……是在床笫之间,呵呵……”
意味明显地调笑,伴着热气扑上了韩凛的耳朵。
让这个自以为在这方面,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人,一下子慌了神,抬手便要去打。
恰好此时,台上响起的醒目之声救了秦川。
他连忙按下韩凛的手,做了个作揖求饶的姿势。
“快快快,认真听书,要不今天白来了!”
韩凛虽是不忿,却也只能先按下玩闹的心,专注在即将开始的节目里。
“书接上文——”老先生一开口,便是字正腔圆、中气十足。
台下坐着如此多人,竟是一声咳嗽不闻,只静静等着下面的故事。
“话说十七岁的霍去病,终于等来了他人生中,第一次上战场的机会。只不过,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将会被载入史册、千古流芳,成为世世代代军人们的榜样……”
三两句话话,就勾得人好奇心起。
哪怕韩凛和秦川都知道,这是汉武一朝卫青、霍去病两大将星的故事,可还是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伸长耳朵去听。
“这一年,汉武帝下旨,命卫青率领骑兵军队,远征大漠。霍去病作为卫青的外甥,算是占了舅舅这大将军头衔的光,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跟着一起出征。”
汉武帝原想此次派霍去病前去,不过是到前线学学经验、历练历练。将来,好与卫青同在军中为国效力……”
随着老先生声情并茂地讲述,秦川激动的双拳不住颤抖,喉头不时地滑上滑下。
看得出,他极其崇拜书中的霍去病,更渴望像他一样,建立不朽的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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