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归雁天 纱帐懒懒,闲情暖暖

看着韩凛刻下,没理也要搅三分的样子。

秦川非但不恼,还油然而生出一种熟悉的踏实——

那个鲜活的、快乐的、能跑能跳、能插科斗嘴的韩凛,回来了!

其实,无论是昨天还是今日,他给秦川的感觉一直是朦的。

太单薄、太脆弱,仿佛一阵风或一场雨,就能把他从身边带走。

消融了形影、辨不出模样,只余了了青烟,勉强作为凭吊。

可现在,韩凛身体里那种叫做“生命力”的东西回来了。

跟着他的笑、他的话,活泼泼地开放在秦川眼前。

“官人果然伶牙俐齿,在下甘拜下风!”

秦川收回攻势,双手悄悄移至对方腋下。

“只不过,若被官人如此戏弄还没什么表示,岂不是我这个做夫君的无能?”

等韩凛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秦川的手,好似两条滑不溜丢的泥鳅,在他腋下、腰窝处闪转腾挪。

不消一个回合,就挠得韩凛上气不接下气,只顾仓皇闪避。

衣襟秀发到处乱飞,夹带着喘息的笑声,如一串断了的链子。

扑腾着一颗颗珠圆玉润满地滚动,所到之处皆留下一地欢声笑语。

最终,韩凛跌进了镜前椅子里。

瘦瘦的身体缩成一团,半闭着眼睛用手胡乱拍打,完全不得章法要领。

他的脸比之前更红了,光是看着都能感觉到烫。

搽了胭脂似的嘴唇始终张开着,断断续续流出求饶之语。

“好夫君,好夫君……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秦川哪里真舍得,让韩凛劳碌?

瞅着火候烧得差不多了,自然偃旗息鼓、鸣金收兵。

摆正身形,帮韩凛拢起头发。

木梳滑过发丝,是一片冰凉的顺畅。

漆黑秀发仿若一块乌亮的绢,泛着粼粼的光泽。

秦川的动作很和缓,纵使遇见几处小小纠缠,也在他的温柔下应声而解。

韩凛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时低下眼皮轻笑几声。

而那无处不在的潋滟秋波随着镜中人,倒映进秦川眼底。

在他心里,开出个再也不曾枯萎的花季。

“一会儿你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去方大人那儿?北夷之事,善后工作怕是还要忙一阵子!”

秦川帮韩凛束好头发,蹲在他身边问。

韩凛接过那柄木梳,在手里把玩着。

“不必,朔杨之事自有方缜和季鹰打理。与北夷后期的谈判,朝中也早有预案,无须我来过问。”

“官员办事,有官员的考量。我若干涉过多,不免让人放不开手脚,反而坏事。”

“你还是这个脾气,用人不疑!”秦川点点头。

随即转了话题道:“那岂不是说,这些日子咱们两个,都可以腻在一起了?”

“嗯!”韩凛看着镜子笑了笑。

“过后只需遣人问问,将士们的庆功大宴安排在何时?等筵席一完,咱们就该回京城了。”

怎料,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秦川竟直接笑到了地上。

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韩凛,浑身抖得似发了羊角风。

韩凛忙去扶他,也扶不起来。

只得任其一路,从地上笑到桌子上,从桌子上再笑到床上。

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下腹酸成一团,才不得不慢慢止住笑声。

徒留茫然无措的韩凛,立在屋子中央,摸不着一点儿头脑。

“哈哈哈,还说我被呆雁啄了眼——”

秦川晃悠着从床上坐起,手指抠着床沿辛苦憋笑。

“我看啊若真有呆雁,那也是官人变得!”

“昨日席间,方大人和季统领明明说过,大宴安排在四日后午时。怎么这会子,官人却说不知呢?”

“是、是吗?”一抹尴尬的笑容,停留在韩凛脸上。

他搔了搔头,努力回忆着昨日席间的种种。

但终究是白忙一场、徒劳无功。

只能想起秦川的眼、秦川的笑、还有那句许久不曾听见的“官人”。

最终,韩凛妥协了。

他跟秦川一齐并排坐在床沿儿上,组织着语言。

“那……为何要安排在四日后呢?他们说了么?”

“哈,你是真一点儿都记不得啦?”秦川这才正式起来。

笑意如浪潮退去,留下星星点点的疼惜。

“方大人说,三日后就是一年一度的上收节,乃边地特有的节日。”

“专为纪念传说中的赤雁尊者而设,更是家家户户齐聚一堂,祈求平安丰收的大节。”

韩凛听着秦川讲述,想起自己当年看过的关于朔杨的《地方志》。

接话道:“哦,就是传说中那个驾雁西去,与盘旋在此的鹰鹫们鏖战上百年,最后以鲜血为饵,解救出万千生灵的赤雁尊者?”

“具体的我不清楚,方大人和季统领也没细说。”

秦川有些佩服地看着韩凛。

觉得他真是博学多识,好像无论什么东西,看一遍就能记住。

“他们只说,既然将士们节前得归,不如先与家人团聚,再行庆功封赏,岂不两全其美。”

韩凛点点头,很是赞叹地样子。

“嗯,安排得实在是周到!想不到这片风沙之地,还真能让铁树开出花来!”

言外之意,是在说方缜在持正不阿外,更多了些人情世故上的体谅。

“可不是嘛!”秦川揽过韩凛肩膀。

笑着说:“等到上收节那天,咱们到城里好生逛上一逛!领略领略此地的风土人情,怎么样?”

韩凛将头靠在秦川肩膀处,答允道:“好,都听你的!”

时光如流水,漫过他们的身躯。

静默,自周身漾开一圈圈涟漪。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倚靠在一起。

脸上挂着的笑容,好似定格成了一副不会褪色的图画。

装裱进岁月的回廊里,鲜活而永恒。

韩凛甚至都有些困了。

就着朔杨干燥的暖风,他眯着眼睛仰起脸,好像看到了绿意浓郁的枝头。

“等回到京城,咱们去青绿斋住几天吧。”

他的声音也温温的,口齿有点儿不清。

“好,都听你的……”

秦川托住他即将滑落的后背,将韩凛安然放到床上。

又轻手轻脚地替他脱掉鞋子,取过被子盖上。

等这一切做完,深沉的鼻息早已徘徊在床榻间。

估计还没等听清秦川的回答,韩凛就睡着了。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知道,秦川不会拒绝的。

为了让韩凛好好安睡,秦川靠在床榻边缘。

一面欣赏着爱人恬静的睡颜,一面在心下盘算:

季统领获胜的消息,差不多该到京城了。

这可是件,值得拿来大作文章的要紧事!

不知韩冶和孙总管,能不能扛住这一场……

事情发展,果如秦川所料。

边陲四郡守军大获全胜的消息,当天午后就随着飞驰的驿马,一路进了皇宫。

讯息所到之处,众人无不笑逐颜开、手舞足蹈。

以自己最朴实的雀跃,为中州谱写下一首首,由欢笑汇聚成的赞歌。

偏殿内,穆王端详着呈送上来的捷报,别有深意地感叹着。

“哎,好啊,好啊!有了这一遭大胜,想必陛下的顽疾,不日也可痊愈了!”

随侍在侧的孙著,是何等七窍玲珑心。

对眼下这几句“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话,自然心知肚明。

赶忙打了个千儿,上前应和道:“王爷所言极是,奴才这就派快马,去延寿山告知陛下!”

“想来陛下得此消息,心结疏解,定对龙体康复有益!”

“哎?”穆王大手一挥,将捷报扣在桌子上。

笑容可掬道:“这么麻烦做什么?等下本王回府时,一并捎过去就是了,正好给陛下请安!”

孙著陪着笑脸儿,一双眼睛活似压弯了的树枝般,又细又长。

连眼角,都是褶子叠着褶子。

“奴才怎敢劳动王爷大驾!延寿山虽说不远,这可一来一回总得个把时辰,岂不是耽误王爷处理要事?”

“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定会治奴才个失职之罪!到时候,奴才我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抵罪啊!”

“这话儿怎么说的?”穆王此番完全是有备而来。

或者应该这样说,之前他处处容忍退让,为的就是这一刻。

机会难得,又岂肯轻轻放过。

“自陛下离宫休养起,本王因公务缠身,一直未有机会前去请安问候,本就内心有愧。”

“日碰巧遇见这么个好消息,我正好一并带去!想来陛下听得高兴,亦不至于责怪本王,有失君臣叔侄之谊了。”

穆王每说一句,孙著的腰就跟着往下弯一分。

脸上的笑都漫出来了,也不敢动弹半分。

“王爷说得有理,是奴才糊涂!可这天儿眼看着就晚了,马滑霜浓,实是不宜出行。不若明日一早,晴空万里、桃红柳绿的,岂不是乐事一桩?”

“嗯——”穆王沉吟一声,双臂撑着椅子站起身。

在房中踱着步子,一句话不说。

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的孙著自然清楚,这种安静向来不是什么好兆头。

只是现在,自己实在不敢分神。

生怕言语上一丁点儿不留心,就被眼前这位王爷抓住了把柄。

穆王先是笑了笑,调子拉得老长。

又沉又重,像坠着的秤砣。

忽然,他一个转身步到孙著面前。

迅疾开口道:“孙著啊,你这差当的确实糊涂!”

“边关大捷如此重要的消息,怎能等到明日再禀告陛下?天子病情若因此延误,这个罪名……是你担,还是本王担呢?”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孙著急忙下跪,连连告罪。

话语又密又实,连跟针都很难扎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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