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去了,得赶紧把家里收拾收拾,才好去严家庄接爹爹和向晚!”
已然半醉的秦川,终于听见了最熟悉的那伙声音。
此时此刻,他激动得步子都乱了。
仿佛是走在他乡的路上,忽然遇见了“亲人”。
“你放心,咱们几个一块儿收拾!保管你当天回京,当天就能见着媳妇儿和丈人!”应声的当然是周迹杭。
听那瓮声瓮气的样子,秦川觉得他也没比自己好多少。
“哎,迹杭,你也得赶着回家去!帮飞阳收拾院子的事儿,交给我们几个就行!”
这么入情入理的动静,肯定是楚一巡。
旁边那俩点头的,不用猜也知道是武隐和谭鸢。
秦川笑得更傻了。
一步前前后后地,跌撞了不下三次才挪过去。
边挪还边想,这几个人真是,每天还跟小孩子结伴儿似的形影不离。
恨不得做什么,都要一起。
真不知,等成家了,要怎么好?
“我没事儿!反正你们也得跟我一块儿回家,大伙忙活完正好现成!”
周迹杭大手一挥,将一只脚抬到条凳上。
“我不去。”冰碴一样的字眼儿,把秦川的闷耳朵生生凿开一个洞,是谭鸢。
“谭一下你这人真是没劲透了!”周迹杭话里有些委屈,被酒劲儿放得更大了。
“上回是谁在我家,跟我弟弟妹妹有说有笑的?这会子说不去,你存心扫兴是吧!”
一旁的武隐开口了,他当然明白谭鸢的意思。
“迹杭,你刚从战场回来,自然该跟家人好好聚聚!我们几个外人,跟着过去不方便!”
楚一巡亦点头附和。
“是啊,是啊,等过些日子,我们再去拜访不迟。”
“不行!”周迹杭拨浪着脑袋坐正了。
一手抓着一个道:“外人?谁是外人?你们就是我家人!”
“一家子凯旋而归,没顿正经的接风宴怎么行?就这么说定了,一块儿回去!叫上我奶奶、我爸妈、还有我弟弟妹妹,咱们下馆子去!我请客!”
说了这么一长串还不算完,周迹杭又翻过头提醒谭鸢。
“谭一下,你要是不去,我就和你绝交我跟你说!”
谭鸢抱着肩膀,冷哼一声道:“拿这个吓唬人,你两岁孩子啊!”
言语虽是犀利,却再未说过半句不去的话。
看来,这场小风波也落幕了,没看头了……
秦川晃晃手里仍提着的酒壶,感觉面上一顿作烧,步子却比先前稳了些。
再往那边去,是年轻人的天地。
只看郑星辰立在桌前,端着碗正跟沈南风拼酒。
江夏在一旁带着众人哄闹不止,把气氛炒得别提有多热了。
“呵呵呵,这帮家伙……就跟永远不会累似的!”
看着他们,那一张张面红耳赤的脸。
再看看郑星辰、沈南风挂在嘴边和脖子里的酒,秦川扶额感叹着。
他回想起自己前些年,好像也是这般肆意挥霍着生命的馈赠。
反正今天用完了,明天就能补回来。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旺盛得像从不西坠的太阳。
不过嘛,自己的酒量,比他们可是差远了!
这一点,秦川心知肚明。
哪怕已喝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也清清楚楚……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喝醉是在韩凛府里。
那天,是难得不用上学堂的日子。
加上两人近期没犯什么大错,师父便没留太重的功课。
只说要好好温故知新,等后日再行查问。
是而两个没了课业压力的孩子,便早早商定,要痛痛快快玩儿他个一整天!
为此,韩凛从前几日起,就开始装肚子不舒服。
躲过了韩冶约自己外出赏花的请求,只把时间留下来陪秦川。
想到这儿,秦川又乐了。
腆着脸、咧着嘴,看上去要多傻有多傻。
幸亏这时候,韩凛不在!
他迷蒙的脑海里,闪过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是十岁的自己。
趁着父亲外出、月黑风高,跑到厨下偷酒的样子。
秦川一直记得,那天自己拿的是坛新丰。
导致到现在为止,自己都对这种酒敬而远之、退避三舍。
第二天,揣着心心念念的美酒,秦川一大早就到了韩凛府上。
没想到,韩凛也早早叫人多备了膳食。
就像提前知道,秦川一定会来着这么早似的。
其实,当天前半段还是很平静的。
他和韩凛用过饭,先在后院子里赏了会儿新开的玉兰,接着切磋起武艺。
原本是想着练一会儿收工,再一起到街上听书看戏的。
结果因为难分胜负,两人又都不肯退让认输,便只能一直打下去。
打到日头转正、腹内大闹仍是没个结果。
最后还是秦川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到金鱼池边的围栏上。
抗议道:“不打了,不打了!真是,本来说好出去又吃又逛!没想到被你抓了壮丁,这是要饿死我呢!”
韩凛当时的笑,秦川到现在都还能回忆起来——那么明媚自然!
脸上的汗拿日头一打,整个人都似在发着光。
“哈哈哈,那我吩咐他们去摆饭!你去洗把脸,等会儿好好吃一顿,算是我补偿给你的,怎么样啊?”
韩凛照旧那么依着他。
“哦,光吃一顿就完啦?我的评书呢,我的小戏呢?”
秦川揪着衣服下摆,在脸上抹划着。
“这……”韩凛确实有些犯难。
想了想说:“那咱们吃完饭睡一会儿,去听晚上场儿吧!晚上才是正经时候呢!”
忽然他止住话头,脸上略过不好意思的神色。
“老师今晚在家吗?找不着你,会不会生气?”
“父亲好几天没回家了,听说是监督演习去了!”秦川一双眼笑得亮晶晶。
“况且,被发现了又能怎么地?大不了打一顿!”
“你这……”韩凛本想顺嘴说他几句。
但一看那张拧成小包子的脸,又顿时没了脾气。
只道,“那行吧,我让他们备饭。”
嘿嘿嘿……
秦川压了压冒着酒气和傻气的笑容,心里美滋滋地想。
从那时候起,他就拿我没辙!
不管什么,只要随便哼唧上几句,他肯定就会答应。
然后不问缘由、不计代价地陪着我去做。
韩冶总说皇兄偏心,还真不是没有道理。
记忆里的小秦川,动了起来。
跳到韩凛身边扯着袖子道:“哎,让他们把饭摆到你书房去,咱们正好试试我带来的酒!”
“你……真的要喝?”
如果说秦川刚才的脸像带褶儿的包子。
那韩凛此刻,眉头皱得肯定跟个酸枣差不多。
“新丰酒的劲儿可不小!你从来没喝过,确定要一上来,就挑战这高难度?”
“哎呀,你都喝得,我怎么就喝不得了!”
原来,自己“讲歪理”的本事,从那时起就会了。
“以后啊,等我学会了喝酒,就可以陪你把酒问月、吟诗作对,要多潇洒有多潇洒,怎么样啊?”
韩凛无奈地摇头笑笑。
“我就怕啊,潇洒没看见,就光剩撒疯了……”
但说完,还是按秦川的意思,将午膳摆进了书房。
等传菜之人撤下去后,秦川谨慎地反锁了房门,又趴在窗边听了会儿动静。
确定安全后,才从书架后头,取出自己先前藏好的酒坛。
“不就是喝酒吗?至于搞得跟做贼似的吗?”
韩凛被他一通忙乎,搅得莫名其妙。
“而且何必这么麻烦,我府上又不是没酒。”
秦川抱着酒坛,坐回位置上。
一边拿牙撕扯着上头的红绸,一边言语不清地说:
“你是皇子,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管着!”
“要是被陛下知道你白日饮酒,说不定会招来什么麻烦,谨慎点总没错!”
回忆的步伐,走到这里戛然而止。
小小的韩凛,眸子里像灌进了一整条银河的星星。
闪动着明亮而柔和的光,一直看着自己……
即便到了现在,秦川都有些不能确定。
自己那日,真是因为一杯酒醉倒的吗?
还是因为,韩凛看向自己的眼神,和里面流转着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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