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师父打理茶具的空当儿,秦川急忙忙出来。
像抓壮丁似的揪住山云,交代了件极其重要隐秘的差事。
又许了不少的封口费,才算把对方脸上那意味深长的坏笑给压下去。
绕回别苑后,秦川假模假式地陪着饮过两杯茶,心事便再也压不住了。
一双眼睛四下乱瞅不说,腿还颠个没完。
就差把直接把“我今晚要出去一趟”写在脸上了。
若说这院子里,还有谁比他更心急、更藏不住事儿。
恐怕就只有绕着糖葫芦和点心,直转磨磨的小松了。
可两个瞒不住心事的孩子,如何能斗得过耐得下性子的秦淮呢?
只瞧他慢悠悠撂下茶杯,缓缓开口对秦川道。
“咱们父子俩,也好久没下棋了。等喝完这壶茶,正好在此摆一局如何?”
“啊?”秦川长大了嘴巴,却只能蹦出这么个字。
好在秦淮并没等他的答案,而是将头转向了小松出。
接着说:“小松,一会儿要不要让你师父,见识见识新学的拳法?”
“啊!”与秦川一摸一样地惊叹,从小松嘴里吐了出来。
两个人皆僵在原地,木着一张脸,硬是不说好与不好。
大张的嘴巴,都能塞下个茶壶了。
“呵呵呵……”还是萧路实在看不下去,将壶搁在炉子上后便道。
“行了行了,这么大人了,何苦拿他们寻开心?你们两个啊,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这里有我看着呢!”
秦川从前就觉得,师父的声音轻灵悠远、娴雅动听。
如今“蒙了特赦”,愈发感慨这动静,真是天上仙乐、人间罕有。
顾不得多行礼,更顾不得叮嘱小松什么。
用手一撑桌子跳将起来,头也不回地就蹿出了别苑。
看那慌慌张张的样子,仿佛是怕跑慢了,会被重新抓回来似的。
小松呢?见自己师父跑了,也趁机抓起桌上零食,捂在怀里。
压着头、猫着腰,顺着墙根,一溜烟儿地不见了踪影。
“哎,你看看、你看看!”秦淮一手指着月亮门的方向,一手直在大腿上拍。
“这么好的乐子,让你一句话都放跑了!”
语气里,满是没看成好戏的遗憾。
萧路略略抬头,白了他一眼。
拎过烧开的炉子,往秦淮面前照了照。
问道:“将军此番,是想寻乐子呢?还是想留在这里喝茶?”
嗅出话中火药味儿的秦淮,忙调调身子,正襟危坐道:“喝茶,当然是喝茶!”
边说,还边做出个“请”的手势。
老老实实等着萧路,往面前的茶杯中续水。
“你啊……”装出的不快,转眼间便破了防。
萧路拿起台子上的茶壶,徐徐将红亮茶汤,斟满秦淮的杯子。
“都多大年纪了,还这般孩子气!这下,我可算知道,秦川性子是随谁了!”
秦淮只笑而不语,默默端过杯来饮了一口。
随即做出副无比陶醉餍足的表情,引得萧路连连发笑。
另一边,秦府西头马厩里。
秦川正一动不动,盯着被打扮好的破军。
后者,也一脸无辜地看着秦川。
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无尽的委屈。
“少爷,怎么样?全是按您的要求来的!是不是又喜庆又威风!”
一旁的山云拍打着手掌,乐颠颠地挤到秦川身侧,显然是要讨赏。
“嘶——”秦川紧抿着嘴唇,将一条胳膊绕过山云背后。
半揽半箍地钳住他。
“山云啊,咱们就是说……有没有可能,破军它是一匹马,而不是围着帏子的花轿呢?”
“少、少爷,您这话怎么说的?”山云听得有些迷糊,不知道错在了何处。
但有件事他很清楚,如果办砸了一准儿拿不到银子。
所以赶忙调转话锋,颇为奉承地道:“您哪儿不满意,小、小的我再改!嘿嘿,再改!”
“那你不如问问我,有什么地方满意!”
秦川双手叉着腰,走到距离破军仅两三步远的地方。
“你自己看看,这红灯笼、红绸带的,让破军怎么见人?”
似乎是为了表示同意,秦川刚说完,破军那边就直用鼻子吹气。
四只蹄也踢踏个不停,看上去明显是不高兴。
“这不挺……”山云还想据理力争。
毕竟,这可是自己花了好一顿功夫,才搜罗起来的东西。
又用了不少时间打扮,不能就这么算了。
“除了脖子上的红花,其他全给我拆了!”可秦川根本不打算让山云说完。
立马语气强硬地截住了他,眼睛里迸发出不容置疑的光。
山云脸上堆满了包子褶儿,却不敢出口顶撞。
只得磨磨唧唧地,往前蹭着。
答应道:“哎、哎……我拆,我拆还不行吗……”
“快点儿拆!”秦川剑眉一挑,催促着上前。
先帮破军解下尾巴根上绑着的红飘带,又将耳朵上挂着的小灯笼取下来。
看着小家伙长舒一口气的样子,心里才算踏实下来。
揭下淘换来的喜庆桌布后,山云蹲下身,解起了束在四条马腿上的缎子花。
为了不使场面冷下来,总想着理由搭话。
“少爷,天都这么晚了,您当真还要出去吗?”
这句话像是提醒了秦川,他急忙抬头看了看天儿。
口中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戌时一刻啊……”被秦川的一惊一乍,吓到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山云,干干巴巴回答着。
只是手上解带子的动作,却是说什么也不敢停。
“遭了!快来不及了!”
谁料,听见时辰的秦川大呼一声,旋即跑出了马厩。
连半句交代都来不及做,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得快点儿,得快点儿!还没沐浴更衣呢!”
他飞也似地穿过一扇扇门扉,直奔府里的伙房而去。
口中,还着魔般地念叨着。
幸好热水全是现成的。
再三谢绝了小厮们的帮忙后,秦川独自扛着两大桶冒着热气儿的水,快步回到自己房中。
甫一将水倒入浴盆,便着急忙慌地宽衣解带。
结果扯得束腰、衣带七零八落不说。
还因自己的冒失,被热水烫了个结结实实。
然而,这些不和谐的小插曲,全然无法打断秦川的动作。
但见他匆匆添过凉水,不由分说就把自己浸了进去。
根本来不及感受清水的温热与洁净,随即就着手巾擦洗起来。
勉强洗掉一身风霜之气的秦川,一手呼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手在衣柜里拼命翻找。
直找的额前都泛起汗珠,才算把一套行头凑齐。
那是前些年,接待南夏使团时,韩凛特意为他备下的衣服。
明快鲜艳、金辉耀目。
跟今日这遭喜事,正好做配。
另一边,同样是刚刚沐浴完的韩凛。
正坐在榻上,由专人服侍擦干身躯。
他拿眼瞅着孙著取过的一套套衣衫,皆不甚满意,连连摇头叹息。
一会儿嫌过于素净清淡,一会儿又嫌过于严肃庄重,怎么都是不好的。
连累的底下人亦是焦躁难安,想不出个注意。
孙著望着这一字排开的首饰衣裳,面上终是露出了难色。
他自然知晓,今晚对于韩凛和秦川来说是何等重要。
可这还没相见就犯了难,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呢?
在一片愁云惨雾间,孙著不经意瞥了眼烛火打在帷幔上的光。
橙红喜气、温润娴雅。
一道闪着惊喜的霹雳,瞬间劈中了脑袋。
令他来不及禀报便转回头,从一格小抽屉里捧出套服饰,展开在韩凛面前。
“陛下,您看这套如何?”
韩凛寻声打量过去。
原来,是件柿子红的文生公子氅,配着汉白玉色的腰带和玛瑙灰的衣襟。
果然是说不出的俊美风流、飘逸雅致。
“好!好!就是这件了!”韩凛的声音又急又烫,似拿炉火熏过一般。
落在众人耳中,无不跟着加紧忙活。
当长发被玉冠高高束起,衣襟也捋得平平整整。
韩凛才自枕上,取过那枚枫叶荷包。
珍而重之地别在了腰带上。
伴着香茗萦绕的热气,一切落听的他闭起眼睛,快活地舒了一口气。
是啊,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打扰韩凛了。
只等亥时一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就会出现。
骑着马、带着笑,将自己轻轻放上马背。
回到属于彼此的家里,完成那场跨越了无数个日夜的婚礼……
夜晚的马蹄声,总是格外清晰。
远处御河里传来的蛙鸣,和树枝上鸟儿不经心的啁啾,都让秦川的心情更加热烈迫切。
拢成马尾辫的发丝,有些潮潮地搭在身后。
借着晚风的凉意一吹,自是说不出的沁润舒爽。
他眯起眼睛,将速度放得很慢。
纵着破军在沿街的石板路上,零碎而轻巧地踢踏着。
没错,秦川在享受这份,相见前的煎熬与焦灼!
在让自己的心,习惯等待得欢愉和幸福!
他在用这段路,把差点丢失的过去,重新找回来。
吉庆的喜乐声,再次充斥了秦川的耳朵。
破军的脚步,犹如勾人入梦的引魂铃。
在周围有节律地响着,虚幻而空灵。
柔和的月光洒满前路,是带着些朦胧的亮。
在屋宇墙壁的灰与树影垂下的黑之间,开拓出一条点缀着星光的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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