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燕归来 良夜如斯,轻装待发

趁着师父打理茶具的空当儿,秦川急忙忙出来。

像抓壮丁似的揪住山云,交代了件极其重要隐秘的差事。

又许了不少的封口费,才算把对方脸上那意味深长的坏笑给压下去。

绕回别苑后,秦川假模假式地陪着饮过两杯茶,心事便再也压不住了。

一双眼睛四下乱瞅不说,腿还颠个没完。

就差把直接把“我今晚要出去一趟”写在脸上了。

若说这院子里,还有谁比他更心急、更藏不住事儿。

恐怕就只有绕着糖葫芦和点心,直转磨磨的小松了。

可两个瞒不住心事的孩子,如何能斗得过耐得下性子的秦淮呢?

只瞧他慢悠悠撂下茶杯,缓缓开口对秦川道。

“咱们父子俩,也好久没下棋了。等喝完这壶茶,正好在此摆一局如何?”

“啊?”秦川长大了嘴巴,却只能蹦出这么个字。

好在秦淮并没等他的答案,而是将头转向了小松出。

接着说:“小松,一会儿要不要让你师父,见识见识新学的拳法?”

“啊!”与秦川一摸一样地惊叹,从小松嘴里吐了出来。

两个人皆僵在原地,木着一张脸,硬是不说好与不好。

大张的嘴巴,都能塞下个茶壶了。

“呵呵呵……”还是萧路实在看不下去,将壶搁在炉子上后便道。

“行了行了,这么大人了,何苦拿他们寻开心?你们两个啊,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这里有我看着呢!”

秦川从前就觉得,师父的声音轻灵悠远、娴雅动听。

如今“蒙了特赦”,愈发感慨这动静,真是天上仙乐、人间罕有。

顾不得多行礼,更顾不得叮嘱小松什么。

用手一撑桌子跳将起来,头也不回地就蹿出了别苑。

看那慌慌张张的样子,仿佛是怕跑慢了,会被重新抓回来似的。

小松呢?见自己师父跑了,也趁机抓起桌上零食,捂在怀里。

压着头、猫着腰,顺着墙根,一溜烟儿地不见了踪影。

“哎,你看看、你看看!”秦淮一手指着月亮门的方向,一手直在大腿上拍。

“这么好的乐子,让你一句话都放跑了!”

语气里,满是没看成好戏的遗憾。

萧路略略抬头,白了他一眼。

拎过烧开的炉子,往秦淮面前照了照。

问道:“将军此番,是想寻乐子呢?还是想留在这里喝茶?”

嗅出话中火药味儿的秦淮,忙调调身子,正襟危坐道:“喝茶,当然是喝茶!”

边说,还边做出个“请”的手势。

老老实实等着萧路,往面前的茶杯中续水。

“你啊……”装出的不快,转眼间便破了防。

萧路拿起台子上的茶壶,徐徐将红亮茶汤,斟满秦淮的杯子。

“都多大年纪了,还这般孩子气!这下,我可算知道,秦川性子是随谁了!”

秦淮只笑而不语,默默端过杯来饮了一口。

随即做出副无比陶醉餍足的表情,引得萧路连连发笑。

另一边,秦府西头马厩里。

秦川正一动不动,盯着被打扮好的破军。

后者,也一脸无辜地看着秦川。

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无尽的委屈。

“少爷,怎么样?全是按您的要求来的!是不是又喜庆又威风!”

一旁的山云拍打着手掌,乐颠颠地挤到秦川身侧,显然是要讨赏。

“嘶——”秦川紧抿着嘴唇,将一条胳膊绕过山云背后。

半揽半箍地钳住他。

“山云啊,咱们就是说……有没有可能,破军它是一匹马,而不是围着帏子的花轿呢?”

“少、少爷,您这话怎么说的?”山云听得有些迷糊,不知道错在了何处。

但有件事他很清楚,如果办砸了一准儿拿不到银子。

所以赶忙调转话锋,颇为奉承地道:“您哪儿不满意,小、小的我再改!嘿嘿,再改!”

“那你不如问问我,有什么地方满意!”

秦川双手叉着腰,走到距离破军仅两三步远的地方。

“你自己看看,这红灯笼、红绸带的,让破军怎么见人?”

似乎是为了表示同意,秦川刚说完,破军那边就直用鼻子吹气。

四只蹄也踢踏个不停,看上去明显是不高兴。

“这不挺……”山云还想据理力争。

毕竟,这可是自己花了好一顿功夫,才搜罗起来的东西。

又用了不少时间打扮,不能就这么算了。

“除了脖子上的红花,其他全给我拆了!”可秦川根本不打算让山云说完。

立马语气强硬地截住了他,眼睛里迸发出不容置疑的光。

山云脸上堆满了包子褶儿,却不敢出口顶撞。

只得磨磨唧唧地,往前蹭着。

答应道:“哎、哎……我拆,我拆还不行吗……”

“快点儿拆!”秦川剑眉一挑,催促着上前。

先帮破军解下尾巴根上绑着的红飘带,又将耳朵上挂着的小灯笼取下来。

看着小家伙长舒一口气的样子,心里才算踏实下来。

揭下淘换来的喜庆桌布后,山云蹲下身,解起了束在四条马腿上的缎子花。

为了不使场面冷下来,总想着理由搭话。

“少爷,天都这么晚了,您当真还要出去吗?”

这句话像是提醒了秦川,他急忙抬头看了看天儿。

口中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戌时一刻啊……”被秦川的一惊一乍,吓到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山云,干干巴巴回答着。

只是手上解带子的动作,却是说什么也不敢停。

“遭了!快来不及了!”

谁料,听见时辰的秦川大呼一声,旋即跑出了马厩。

连半句交代都来不及做,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得快点儿,得快点儿!还没沐浴更衣呢!”

他飞也似地穿过一扇扇门扉,直奔府里的伙房而去。

口中,还着魔般地念叨着。

幸好热水全是现成的。

再三谢绝了小厮们的帮忙后,秦川独自扛着两大桶冒着热气儿的水,快步回到自己房中。

甫一将水倒入浴盆,便着急忙慌地宽衣解带。

结果扯得束腰、衣带七零八落不说。

还因自己的冒失,被热水烫了个结结实实。

然而,这些不和谐的小插曲,全然无法打断秦川的动作。

但见他匆匆添过凉水,不由分说就把自己浸了进去。

根本来不及感受清水的温热与洁净,随即就着手巾擦洗起来。

勉强洗掉一身风霜之气的秦川,一手呼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手在衣柜里拼命翻找。

直找的额前都泛起汗珠,才算把一套行头凑齐。

那是前些年,接待南夏使团时,韩凛特意为他备下的衣服。

明快鲜艳、金辉耀目。

跟今日这遭喜事,正好做配。

另一边,同样是刚刚沐浴完的韩凛。

正坐在榻上,由专人服侍擦干身躯。

他拿眼瞅着孙著取过的一套套衣衫,皆不甚满意,连连摇头叹息。

一会儿嫌过于素净清淡,一会儿又嫌过于严肃庄重,怎么都是不好的。

连累的底下人亦是焦躁难安,想不出个注意。

孙著望着这一字排开的首饰衣裳,面上终是露出了难色。

他自然知晓,今晚对于韩凛和秦川来说是何等重要。

可这还没相见就犯了难,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呢?

在一片愁云惨雾间,孙著不经意瞥了眼烛火打在帷幔上的光。

橙红喜气、温润娴雅。

一道闪着惊喜的霹雳,瞬间劈中了脑袋。

令他来不及禀报便转回头,从一格小抽屉里捧出套服饰,展开在韩凛面前。

“陛下,您看这套如何?”

韩凛寻声打量过去。

原来,是件柿子红的文生公子氅,配着汉白玉色的腰带和玛瑙灰的衣襟。

果然是说不出的俊美风流、飘逸雅致。

“好!好!就是这件了!”韩凛的声音又急又烫,似拿炉火熏过一般。

落在众人耳中,无不跟着加紧忙活。

当长发被玉冠高高束起,衣襟也捋得平平整整。

韩凛才自枕上,取过那枚枫叶荷包。

珍而重之地别在了腰带上。

伴着香茗萦绕的热气,一切落听的他闭起眼睛,快活地舒了一口气。

是啊,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打扰韩凛了。

只等亥时一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就会出现。

骑着马、带着笑,将自己轻轻放上马背。

回到属于彼此的家里,完成那场跨越了无数个日夜的婚礼……

夜晚的马蹄声,总是格外清晰。

远处御河里传来的蛙鸣,和树枝上鸟儿不经心的啁啾,都让秦川的心情更加热烈迫切。

拢成马尾辫的发丝,有些潮潮地搭在身后。

借着晚风的凉意一吹,自是说不出的沁润舒爽。

他眯起眼睛,将速度放得很慢。

纵着破军在沿街的石板路上,零碎而轻巧地踢踏着。

没错,秦川在享受这份,相见前的煎熬与焦灼!

在让自己的心,习惯等待得欢愉和幸福!

他在用这段路,把差点丢失的过去,重新找回来。

吉庆的喜乐声,再次充斥了秦川的耳朵。

破军的脚步,犹如勾人入梦的引魂铃。

在周围有节律地响着,虚幻而空灵。

柔和的月光洒满前路,是带着些朦胧的亮。

在屋宇墙壁的灰与树影垂下的黑之间,开拓出一条点缀着星光的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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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无溯
连载中忆枝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