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马见其已无别话交代。
思量半晌,还是从袖中掏出两枚护身符,交至吴煜手上。
“这是臣妻,特地去南屏山安国寺求的平安符。希望能护得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身体健康、无灾无病吧!”
吴煜连忙从巫马手中,接过两个样式相同,一大一小的平安符。
告谢道:“请老师放心!师娘一番心意,朕定会转交给澄儿和据儿!”
做完最后一件事,巫马也打算告退了。
他依着寻常臣子该有的礼仪,跪拜下去。
“臣告退!臣这一去山高路远,还请陛下善自保重!”
“老师所言,朕记下了。”吴煜语气,恢复到往日里得漫不经心。
甚至带着点儿,百无聊赖的倦意。
“恕朕失礼,就不送老师了。外头月黑风高,还请老师留意脚下。”
边说着“不敢当”,巫马边向后挪着。
及至退到门口,才抬起头回望殿上。
吴煜仍端坐在书案后头,只是距离太远,面目有些模糊。
一声近乎哀痛地沉叹,被巫马吐了出来。
令身旁内监都不免心中酸涩,却怎么也寻不出个由头。
随着渐远的脚步声,殿门被重新合上。
吴煜将人留在外面,自己迈步转到窗下。
默默叨念起两个名字。
一个,是南夏的年轻将领储陈。
另一个,则是中州飞骑营的总指挥秦川。
而他口中这位飞骑主帅——
新晋加封的骠骑将军、风头无两的功军侯。
此刻正带着亲传弟子小松,清点明日外出所需的物品。
“换洗衣物?”
“带了!”
“短刀匕首?”
“在这儿!”
“火镰火石?”
“各两份,放好了!”
“绳子和钩索?”
“我找看看,嗯……有了!”
“驱蚊香包呢?”
“这……这个忘带了……”
孩童脸上,那副胜券在握的表情一下子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耸拉着的眼皮,以及塌陷下去的脊背。
最后,干脆一记前扑栽在桌上,懊悔地直哼唧道。
“哇哇哇,就差一样!差一样,我就带齐啦!”
说着,对秦川投去个请求通融的讨好眼神。
扭扭捏捏嘟囔着。
“师父,反正只是个驱蚊香包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东西,要不咱就不带了吧?”
谁知此话一出,上一秒还和颜悦色的秦川,霎时变了脸色、正了神色。
把小松吓得,不由坐直了身子。
心里十五只吊桶打水不说,紧张的连手脚都木了。
“在战场上,生死就是瞬间的事儿!再微小的细节,哪怕一处算不到,都有可能满盘皆输!”
秦川音调也沉了下来,远不似之前那般昂扬欢脱。
“对于军人来说,事前准备从无大小、轻重之分,都要认真对待、反复核对,听懂了吗!”
小松见师父如此严肃,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
双脚并拢,双手执礼,一点儿不敢含糊。
“弟子听懂了!”
就像是算准了小松,一定会落下点儿什么一样。
秦川看他认错诚恳、态度端正。
便从怀里摸出,早就装好的驱蚊香囊。
递给小松道:“重新核对!核对三遍!”
“是!”接过香囊的小松立即答言。
脸蛋儿因为用力,胀得鼓鼓。
看着孩童一边清点一边忙碌的身影,秦川偷偷笑了。
这次趁着飞骑营全体休假,正是检验小松过往学习成果的好机会。
是而,他一早便制定好计划。
要带小松去鹰喙山,完成为期四天三夜的野外训练。
吃住全在山上。
除了必要的工具、饮水和干粮,其它一律用山里的东西。
何况,明儿才十四。
几天山中拉练下来,正好不耽误与韩凛的“十七之约”。
当真是安排合理、一箭双雕。
一想起韩凛,秦川笑容明显深了。
还隐隐泛着些,想入非非的痴迷。
连小松一个孩子,都看出来事有猫腻。
在旁一个劲儿喊:“师父?师父你还好吧?”
可正在兴头上的秦川,眼里除了披着嫁衣的韩凛,哪儿还看得见其他东西?
耳朵里灌满了,对方那夜悠扬而欢畅的喘息。
随着自己的低吼一起,震动在心房上。
“师……”小松见那笑容越来越不正经,只好换了招数。
“师父你口水流下来了!”
“啊?啊啊?”脑袋里好戏才进行到一半,就被小松那饱含嫌弃的、冷冰冰的纯真嗓音给打断了。
秦川完全不疑有他,立马抬手去擦自己的嘴。
抹了没两下,就撞上对面幸灾乐祸的笑容。
心知上当的秦川,尴尬咳嗽了几声。
复摆正身形,誓要找回属于师父的威严和场子。
只看他手往桌子上一放,道:“这些东西……”
“回禀师父,都核对过三遍了!保证万无一失!”
怎知小松根本不给其说话的机会,猜到对方要问什么后,直接脱口而出。
“嗯……”话头被打断,想要立马拾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幸好秦川,还有话要交代。
“记住,自己带出去的东西……”
“自己负责到底!”这孩子竟然又答对了。
“放心吧师父!带出去的东西,我保证一件不落地拿回来!少一件,任凭师父发落!”
小松干脆立下了军令状,字字如小锤敲击。
脸上神情也不似孩童般玩闹,倒颇有些要上阵杀敌的军人气概。
“好!咱们一言为定!”
秦川受到感染,亦腾起股年少轻狂的凌云壮志。
伸出拳头等待着小松。
“一言为定!”
小松也不含糊,举起小拳头就碰了上去。
还学着说书人口吻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惹得秦川不禁发笑。
只是想不到,这状态缓和竟也在小松布局之内。
看自己师父好歹放松下来,他一把掰开秦川的手,就握了上去。
大眼睛里,闪烁着奸诈又奉承的光。
活脱脱一副谄媚之相。
“嘿嘿,那看在小松这么乖的份上?师父能不能偷偷告诉小松,您刚才想的是哪家漂亮姐姐?笑得那么开心,跟抹了蜜似的!”
这回,咳嗽变成真的了。
听小松一字一句说着,秦川有口气儿没提上来。
直被呛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咳到耳根子都红了。
小松见状,连忙从自己位置跑下来。
拍打着秦川后背,安慰道:“师父别害怕!您告诉小松,小松绝对不会说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记冷到冰点的眼刀,朝着那天真无邪的小脸儿就扫过去。
秦川一边以手抚膺调整呼吸,一边在心中呼天抢地哀叹。
这小滑头怎么还留着后手?
难不成,真是教会徒弟气死师父?
“嘿嘿,师父不说就算了!”早已领教过多回的刀子嘴豆腐心,在小松那儿自然再起不到任何效果。
只见他乐呵呵给秦川斟过一杯茶,坐回椅上学着大人样子。
捋着那并不存在的胡须,语重心长道。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嗯,人之常情……实在是人之常情……”
秦川简直想扑上去捂他嘴了!
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话要是让韩凛听见,自己只怕是磕头告饶,一时半会儿都哄不好了。
这孩子,真是存心裹乱!
费力调匀气息的秦川,压根顾不上多喘两口,急忙压住小松话头。
强行转走了话题。
“你这一出去就好几天,跟五儿报备过了吗?害人家空等,可不是大丈夫所为哦!”
“当然提前说过啦!”小松显然处理得很好。
“我还答应,要带山上开的最好、最漂亮的花给她呢!”
“嗯,总算有些长进!”秦川用袖子擦擦额间细汗。
心想这一场,总算是对付过去了。
哪成想,小松下一句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差点儿直接给自己送走。
“那师父?您这一出去也好几天,有没有跟我师娘报备啊?害人家空等,可不是大英雄所为哦!”
自己对面这个,到底是孩子还是妖精啊?
怎么还用上举一反三了?
秦川不由得抬头望天,一副欲哭无泪之相。
随即,他拿出想象中最凶悍冷酷的表情,朝着小松瞪了过去。
“不问了!不问了!”小松倒十分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眼看再闹下去真要引火烧身,便高高挂起免战牌。
再度回到前番,那一脸懵懂的状态。
但起了性子的秦川,哪能这么容易打发?
且看他一手伸出点着小松,刚要教育几句用心习学之语。
一阵饥肠辘辘地鸣叫,就响了起来。
在夜晚房间里听来,就如惊涛拍岸般震耳欲聋。
不过好在,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肚皮在打鼓。
对面小松也以手捂着腹部,笑得局促而狼狈。
用刻意拉长的笑声,遮掩过一阵又一阵的“叽里咕噜”后。
这一师一徒,迅速交换了个眼色。
只见他们相对而坐,咬紧牙关、面色坚毅。
似是下了什么,巨大且要紧的决定一般。
紧接着,秦川做了个“出发”的手势。
打破了宁静与祥和。
系好包袱的小松,“噌”一下窜到地上。
踮着脚、猫着腰,跟在自己师父身后出了门。
一大一小两条身影,就这样溜着墙根窗沿,一路往府里庖厨方向,悄然奔去。
两人身形皆压得很低,脚步还没有一只猫儿响动大。
沿途遇见两波巡夜家丁,竟无一人察觉异样。
连朝这边儿看一眼都没有。
只有一向晚睡的钟廉,发现了窗户上稍纵即逝的影子。
急忙上前推开窗扇,对着外面东张西望了好一阵。
最终却不得不把一切,归咎成自己年迈眼花,烛火又扰得厉害才一时看错。
而就在他捋着胡须,咂嘛其中滋味的时候。
秦川和小松早绕过最后一道难关——
即遛弯儿结束,预备回屋睡觉,差点与俩人撞个满怀的齐大爷。
其实如此举动,纯属两人玩闹劲儿上来。
才兴致偶至,扮做“梁上君子”行径,于府里蹑足潜踪。
秦川亦正好借此机会,来考验小松得机敏与灵巧。
所幸,对方完成得不错。
如果没有最后那一下“失手”,这夜小松交出的将是张完美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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