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犹豫之际,一声轻到足以混进夜色的叹息,飘将出来。
结结实实砸在秦川耳畔,若有千斤之力。
除此之外,对面少年再未开口说过任何话。
现在正是双方角力的时候,千万不能操之过急。
掂量了下肚子里的存粮,又仔细感受了下脑袋的状况。
秦川咬着牙试探道:“那我把酒喝完了,咱们就回去……你该好好睡一觉了……”
跟变戏法似的,少年面上迅速绽放出笑容。
如一朵从外向里,拼命舒展着花瓣的纯白芍药。
“好!”尤其是这声紧随其后的应答。
真是要多听话有多听话,要多纯良有多纯良。
秦川接收到令自己放心的讯号后,亦是说到做到。
他并没有拿杯,而是以拇指扣住边沿,其余四指压住坛身。
将其直直从桌上,拎了起来。
举到比嘴唇略高的位置上。
让澄澈酒液如清水那般流泻下来,浇灌进自己灼热的喉头。
随着狂药倾注而出,屋内流转的芳郁也到达了最高点。
储陈嗅着这香气,心下亦染上了层动人的醉意。
适才那些话虽是为了激对方喝酒,但句句出自少年真心。
储陈知道,他会永远记住这些天——
记住这些天来,两人愉快而默契的相处!
记住秦川,对自己无微不至的教导!
记住刀得凉、酒得热。
记住身为将领的最终使命。
也记住他们,要沙场再见的约定。
“哐当”一声,酒坛被重重按到桌上。
正巧打断了对方酒后,渐渐积攒起的心酸。
少年忙扭过头,悄悄用手揉揉眼睛。
接着双脚重又离地,大喊了声“万岁!”
那双手脚是如此修长结实。
不得不靠着往后倾斜的角度,才能把腿完全抬离地面。
可正是这危险举动,令储陈差点栽到桌子下面去。
要不是秦川眼疾手快,扯住了他高高扬起的胳膊。
恐怕这会儿的少年将军,就要多添俩乌眼青了。
“行!菜也吃完了,酒也喝完了,咱们回去吧!”
才刚一番情形让他意识到,必须快些送储陈回去,千万不能再耽搁了。
万一酒劲儿真上来,自己未必能搀住这么高的大孩子。
“想、想想韩凛……还真是怪、怪不容易的哈……”
趁着储陈掏银子的间隙,秦川又暗自感慨了一遍。
老理儿有时,还真说得一点儿不假——
想要体会他人辛苦,就得穿上别人的鞋子走路。
好容易挎着少年下了楼梯,走出杯莫停大门。
夜里清凉的微风,撞在两人红扑扑、**辣的面颊上带来一阵舒爽。
秦川因心里惦记着事儿,这会儿拿风一吹正好醒了个七七八八。
连脑袋里仅剩的一小点迷糊,都散得一干二净。
储陈这边,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
也许是这一整天里,他想明白了太多事情。
也许是知道身旁有人扶着,自己不必再费心表现成熟与稳重。
总之这远道而来的高大少年,趁着夜色朦胧。
安心歪在身边人肩头,醉得理直气壮。
瞧这样子,马是骑不了了,两人只能一路走回去。
秦川在心里盘算着,一步一卡把储陈带离了饭庄门口。
好在破军和长安都极其乖巧懂事,亦步亦趋牢牢跟在身后,完全不乱跑。
走出去没两步,秦川突然反应过来。
不行!
不能这样子把他送回客店!
南夏使者在中州饮酒作乐,酩酊大醉而归。
这往小里说,是储陈年轻气盛、略失礼数。
往大里说,可就是不敬天子、令圣颜蒙羞了。
他托着少年,站在夜晚路口拐角处,陷入了艰难地思索。
身旁,只有马儿的微弱鼻息陪伴着秦川。
以及萦绕在周围的淡淡酒气。
“不能回客店,还能去哪儿呢?”他小声念叨着。
问题出口的刹那,答案亦呼之欲出——
对啊!回秦府去啊!
相通关键的秦川,立刻调转方向。
向着另一边的秦府,缓慢走去。
当额上汗水重新聚集起来,险些再次打湿面庞时。
秦川终于扶着储陈,站到了秦府门口。
侧门处值夜的小厮一见少爷回来,立即赶上去迎接。
顾不得多说,秦川就先叮嘱二人去安顿马匹。
自己则扶着少年跨进家门,一口一个“山云”地叫着。
秦川知道这个点儿,对方准睡不了觉。
更何况自己这呼唤在那家伙看来,就等于财神爷摇着钱串子。
故而越喊动静越大,惹得半睡半蒙的储陈都抬起头来。
大着舌头问道:“嗯?山云山,是、是什么山?咱们后、后头不是鹰、鹰喙山吗?”
敢情这孩子醉得太厉害,把比武后的事儿全给忘了。
到现在还以为,自己跟兄长是在演武场里。
秦川自不打算,跟醉汉多做解释。
一边架着其继续往里走,一边更卖力地召唤山云。
“来了来了,干嘛这么大声儿?我又不聋!”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小伙儿,把秦川吓了一跳。
可一看少爷身边搭着人,山云也不敢怠慢。
张开双手便要帮着一起扶。
“这儿不用你帮忙。”秦川拒绝了好意,只交代道:“你去打些热水送到我房里,赏钱回头补上!”
“得嘞,少爷!”山云一听,收过胳膊哈着腰,飞也似地不见了。
徒留下点点笑声,如铜钱撒在路上。
估计是两人动静太大。
秦川这儿没走几步,便迎面撞上出来看情况的小松。
脸上的笑没等完全展开,一句“师父”还未送出嘴边,孩童就皱着眉头道:“这个人是谁啊?”
“哦,这是我朋友!”秦川脚步依旧稳健,边走边答:“你就叫他储陈哥哥吧!”
“好!”清脆的嗓音如一记响亮铜锣,暂时唤醒了储陈神智。
即使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少年笑容仍如天边悬月般明亮喜人。
“这就是你说、说的那个徒弟……小家伙可真、真精神啊……”
他看了看秦川,又望了望小松。
竭尽全力挥动双手,算是打了招呼。
“储陈哥哥好!”小松很是礼貌地回应少年。
但对方不待听清后面的话,就再次被酒劲儿拖回了迷蒙状态。
“小松,我爹爹回来了吗?”伸手推门的秦川,总算松下一口气。
也能分出心来,问一问秦淮那边了。
小松摇了摇头说:“没有,秦叔叔还没回来呢!先生也没睡!”
话到此处,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提高嗓门。
“对了,我得快些回去告诉先生,他刚刚还问起你呢!”
“哎……”利落的腿脚,真是连话都追不上。
秦川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那小家伙就跑没了踪影。
他望着被推得乒乓作响的门,笑着晃晃头脑袋。
“这性子,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好歹抹了把下巴上蓄的汗,秦川将储陈扶到桌边座位上。
为求稳妥还特意令背部贴着椅背,不至打滑时掉下去。
“这样就行了!”他在旁边叉了会腰,以缓解身体因支撑带来的酸痛。
看着对方迷糊得一动不动,才放下心走去关门。
虽说七月末的晚风不会使人受寒,但以储陈现在情况,在意些总没错。
刚走到门边,山云提着水也到了。
这家伙腿脚是真快!
拎着那么大一桶水,步子也没受多少影响。
甚至还能腾出嘴来跟秦川打趣:“哎哟哟,可不敢劳动少爷帮忙!”
秦川也不去理他,边笑边闪身将山云让进屋,重又准备关门。
可还没等手从门旁拿开,就听山云哎呦嗨呦地直喊:“摔了摔了!要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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