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往前,御河边支了不少,卖工艺品和小摆件的摊位。
一家挨一家,一处靠一处。
真算得上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这等盛况,无疑又勾起了秦川兴趣。
他将寻找饭庄食肆的计划,暂时搁置起来。
拉着韩凛沿粼粼御水一路逛下去。
誓要给家里,再添上些稀奇玩意儿。
见打扮如此斯文尊贵的两个公子哥,向着自己这边走来。
众店家亦笑得合不拢嘴。
争相为其介绍,摊上货品。
有说自己这儿,是南夏新上的清新散香。
只消稍稍点燃,就能熏的花香满屋,使人如坠阳春三月。
有说自己摊上,全是前不久打南边运来的手工织品。
跟着中盛商盟,走水路、过陆路,千里迢迢、好不艰辛。
有的还说,为着这次灯会,自己特地去了趟花津。
在那儿淘换到各种玩器。
无论色彩还是图案,皆与都城中大相径庭,别有一番趣致。
最有意思的,还要数两人面前,这滔滔不绝的中年汉子。
瞧他一手叉着腰,一手点着桌面上各色小物。
嘴里报菜名似的嘟囔个不停。
句句压得上韵不说,还相互勾通串联,仿若什么内有玄机的藏头诗般。
秦川把手里拎的大包袱小提溜,找了块干净地方搁下。
就近拿起盏茶杯,借着上头灯笼细细赏玩起来。
边转边说:“您这嘴皮子利索的,让人不买点儿什么,都觉得过意不去!”
“嗐,我这也是跟柳堤那边儿生意人学哒!”老板笑得一团和气。
“听他们唱得怪好听,自己回来瞎编了两句!您还别说,这效果啊真不错!往这儿一站,人呼啦啦全来了!”
韩凛凑过去,打量对方手中之物。
不料杯沿错落交织的,竟是山茶花图案。
赤红花瓣,点缀在疏落有致的枝丫间。
几点绿叶飘飘荡荡,落到杯子底部。
怎么看怎么喜人。
顾不上说什么,韩凛一把从秦川处抢过茶杯,如获至宝地捧在手里心。
脸上的笑,比春花还要娇艳欢快。
从怀里掏出钱来,秦川乐着将铜板递到老板手上。
看似无意问道:“这些货,都是您打南夏那边儿进来的?”
“昂,可不是嘛!”老板一听有人问,自然愿唠唠一路上所见所闻。
但瞧他两手支在桌角,身体往前微微倾斜着。
一句伴着一声笑,好不亲切和蔼。
“我去南夏,原不止为进货。只一早听说那里物产丰饶,各色商品齐全,景色更是四季如春,才想去看看。”
还真别说,这老板嘴上功夫属实了得。
几句文绉绉,连韩凛都来了兴致。
瞧听众又多了一位,中年汉子更是卯足劲儿往下说。
声音高了八度暂且不论,且看上下翻飞的双手,便可知其心中得意和激动。
“以前啊,也就光能想想,不是时间不够用,就是钱上不凑手。”
那汉子说着,拍拍边上装铜板的小笸箩。
“现在可好喽!上头连年减免赋税不说,还对我们这些小买卖儿加以扶持!”
“再有中盛商盟从后头作保,大家啊也都敢出去,走走看看啦!”
秦川仔细听着,老板每说一句,他眼里光芒就盛一分。
最后紧紧拉过韩凛的手,可劲儿攥了几攥。
冲着对方,兴奋挑挑眉毛。
那样子,就像受到了什么天大夸奖,嘴角弯得快扬到天上去了。
又挑选过几件东西,两人方笑着向老板告辞。
返程路上,对方那与小松别无二致的夸张动作,让韩凛越看越纳闷。
心里不住嘀咕。
真不知这“唯一亲传弟子”,都亲传了些什么?
要不是随着动作,肚子里喧闹一直没停过,惹得韩凛不住对其翻白眼。
估计这会子,谁也别想让秦川安静下来。
看对方终于能好好走路了,韩凛想起来件正事。
将左边拎的东西换到右手后,望着秦川道:“下月十七之约,我要向你告个假。”
“哎,你……”对面听了这话,眉头不由得一蹙。
刚想逼问原因,就被紧随其后的下一句,直接呛在了原地。
“子舟要回来了!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该为她接风!”
还没来得及拧成小疙瘩的眉毛,立即舒展开来。
如春风拂过柳叶般,平滑柔顺。
秦川语调亦跟着上扬起来,似遇见了什么大喜事。
“真哒?那太好了!只可惜,我不能亲自见见这位陈小姐,亲口对她说声谢谢!”
“嗯!信上说,这次回来就预备留在京中过年了。等到春暖花开,再行上路不迟!”
韩凛口吻很是慈爱,目光变得柔柔的。
“对了,要不这样吧!由我出钱做东,陈小姐回来那天,你们就去杯莫停的金樽居,好好吃一顿!总算我一点心意,怎么样?”
秦川怀里抱着大大小小东西,开心地直用胳膊肘去蹭韩凛。
“还真是个好主意!能让夫君这么下血本,我还真是沾了子舟的光!”
韩凛一面想,一面笑着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夫君负责给钱,我们可就等着吃喽!”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年轻人斩钉截铁保证着。
眼里精光一轮,还以为是立了什么了不得的军令状。
惹得对方重又发笑起来,连连唤他“傻小子”。
“哦,对了,说起陈小姐要回来……”
秦川脑袋果然转得特别快,一会儿一个新鲜话题,全不带重样。
“朝廷要派人出使云溪的事儿,安排好了吗?”
“时间上倒是计划妥了。”韩凛回答。
“只是出访人选和出访方式还在定夺,想看看还有没有更安全妥善的方式。”
“云溪这股中间力量,能不能争取过来,出访人选是重中之重。”
秦川接道:“若此事得以圆满解决,平定南夏可谓指日可待。”
“嗯,事关大局,我明白!”韩凛重重点头,面上神色顿时坚毅沉重起来。
“哎,前头有家面馆儿!咱们进去吃点儿东西吧?逛了一晚上,都快饿死了!”
比麻雀叽喳还要喜人的动静,敲开了眉宇间的坚韧。
刚点过头的韩凛,又笑着晃起脑袋。
心中暗道:“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收放自如的?”
见对方没回应,秦川赶紧将脸凑到其眼前。
一边笑一边撒娇道:“好官人,你就请人家吃碗面嘛!看在我今天晚上,一直这么乖的份上!”
“你确定就吃一碗?”韩凛很有些嫌弃,扭过去不再看他。
唇边漾起的弧度,却是又羞又甜。
“嘿嘿,吃几碗这种事儿,咱们进去再商量嘛!”
见爱人重展笑颜,秦川目的也算达到了。
赖皮地粘在对方身侧,半磨半驾将人拱进了那家,热气腾腾的面馆。
临进门前,仍不死心地朝四下望了望。
之后无奈抿抿嘴,准备放弃寻找。
可没想到,这些小动作也被韩凛看在眼里。
旋即问:“瞧你一晚东张西望的,是在找那个面人老伯吗?”
“嗯,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秦川痛快认下,眼睛再次往外瞟去。
“这一晚上,咱们逛了那么多地方,按理说应该能碰上啊。”
不知怎的顺着对方话语,韩凛低头望了望自己手上,时至今日仍绑着的赤环。
喃喃道:“我想……咱们不会再碰见他了……”
一抹了悟的光,从左至右穿过年轻人脑海。
他笑容有些不太自然。
嘴唇虽是勾着,却抖个不停。
眼圈变得通红。
在金色灯光下,整张脸亦悲亦喜。
韩凛抬起眼,传递给对方一个,柔到不能再柔的笑容。
仿佛只要自己一笑,岁月便停止了流动,时间也凝驻在此刻。
“夫君,咱们进去吃面吧?”好似星星上传来的声音,醉了秦川心神。
恍惚中,他记得自己笑了,好像还点了头。
随即就是一阵热浪,和满屋面汤香气。
然而就在巷子另一边,两人口中的“面人老伯”,正头顶着一左一右两盏灯笼,悄悄支起了小摊。
老人手脚很轻很轻。
轻到屋檐上看热闹的麻雀,都没有惊飞。
他前前后后忙碌着,动作迟缓老迈,却无半分停顿迹象。
就像副用旧了的皮影,在能工巧匠手底下,依然可以焕发出生命力。
将摊位前,最后两把杌扎摆好。
老人直起不怎么顺溜的脊背,面上看不出表情。
他兀自说了句什么,转而默默走回位置坐下。
从随身小抽屉里,拿出块云山蓝面团,不紧不慢揉了起来。
手上皱纹纵横交叠,指甲修得很短也很干净。
黯淡皮肤上点缀着几粒斑,皆是年华留下的痕迹。
除此之外,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
手艺人嘛,不管多大年纪,总要好好爱护双手。
是以手背不管看上去多么粗糙,掌心却十分细腻柔软。
摆弄起面团来,格外赏心悦目。
借着灯火明亮,老人换过几种颜色。
片刻功夫,一个惟妙惟肖、形神具备的面人儿就做得了。
那抹青,不深不浅。
矗立在空空如也的架子上,孤寂而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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