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君臣义 穆王归京,朔杨待定

秦川这儿讨论得热火朝天,韩凛那边也已回到内殿。

沐浴更衣传了膳,还特意嘱咐添上一道葫芦鸡。

孙著小心侍奉在侧,只见其动几下筷子,就歪着头出会儿神。

嘴角还时不时,牵出抹宠溺笑容。

“这几天出去,都是听他的……在青绿斋没吃什么菜蔬就罢了,后来干脆全成了土豆红薯……”

韩凛笑着小声念叨。

“哎……真是服了他,怎么胃口就这么好呢……”

孙著在旁本本分分布菜,对这般感叹只做不闻。

不接话,更没有动作上的迟疑。

“这葫芦鸡是挺好吃的!可也不至于,一次直接吃掉一整只啊!”

韩凛看着盘里的肉,颠来倒去想。

就这样,一边想着秦川,一边用完了午膳。

这回他的确吃出了滋味。

也的确有些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从小到大,都这么爱吃东西。

原来吃得舒舒服服,的确让人心情舒畅、情绪放松。

喝了口端来的茶,韩凛遂吩咐孙著整理床铺。

过半个时辰叫醒自己,之后再派人传召穆王。

孙著一一应下。

先是服侍韩凛睡下,又叮嘱传话之人卡着点儿去知会穆王。

躺回熟悉的床上,只觉异常宽大。

空落落的,一时之间竟难以适应。

他侧身环住自己,半梦半醒中似听到秦川的呼吸声。

韩凛又笑了。

这一次,梦里没有了苦涩与恐惧。

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待孙著来唤,韩凛就自己醒了。

他支着半身坐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果觉精神奕奕,头脑格外清醒。

换好衣服转出内殿,站在书房门边等着穆王。

年轻的中州帝,正在用他能想到的方式,感谢自己为国奔波的皇叔。

孙著劝过几次让其去屋里等,韩凛执意不肯。

他并不觉得时辰漫长。

反而在等待间隙里,又想明白了很多。

片刻,石阶下出现一抹身影。

那走路姿势和挺拔身段,一看就是穆王。

韩凛快步迎下去,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天子降阶相迎,乃是极大礼遇。

穆王见了,一面说着“使不得”,一面加紧脚步走上前。

甫一见面,韩凛就向其行了一礼。

“皇叔此行辛苦,侄儿替中州官员百姓,多谢皇叔!”

穆王赶忙扶住他的手。

语重心长道:“陛下千万不要如此,为江山社稷,一切都是应该的!”

“是,还是皇叔深明大义!”韩凛拉过对方,往殿内让去。

穆王不再推辞,两人挽手入了内殿。

韩凛原想直接免礼赐座,哪知对面执意不肯。

按着规矩行过礼后,方才安坐。

“皇叔,朔杨之事您处理得甚好,侄儿再次谢过!”

韩凛看穆王坐定,又起身郑重一拜。

穆王也看懂了他的爱民之心,没再硬拦。

只是赶紧叫其坐下,好说正事。

“哎,我也是才知道,一个小小朔杨太守竟能贪墨如此之巨的银两!”

事情虽已过去有段日子,但一提起那群蠹虫,穆王仍旧愤怒不已。

“虽然只认贪污了,各项加固工程款项。可到底有没有跟北夷里应外合,谁都不好说。”

“哼,这等逆贼!哪怕不是这次,将来总有内外勾连的时候!”韩凛顺着说。

“朔杨乃边关险要之地,怎能让这种人坐镇,当真是失察!”

“哎,陛下不必过于苛责……人心隔肚皮,怎能事事洞若观火……”

穆王宽解着。

“眼下更重要的,是尽快确定下一任太守人选,给边关百姓吃剂定心丸。”

“皇叔所言极是!近日我也正为这个犯难。”韩凛直言相告。

穆王察觉到,面前这个侄儿近期似有了些变化。

以往他待自己虽算得上亲厚,可远没有现在这般坦率。

遇事总会有所保留。

说不上完全信任,只是过去养成的依赖感作祟。

所说换做以前,对方仍会如此。

但这其中几分真情、几分假意,自己还是能分出来的。

“哦?听陛下口气——犯难不是因为没有合适之人,而是恰恰有了人选?”

穆王亦索性敞开了说。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皇叔。”韩凛笑了。

笑容里,竟夹杂了些许难为情 。

“皇叔别怪我胡猜,想来您心中也一定有了适合人选。”

“呵呵呵,那不如陛下数三声,咱们一起报出名字,可好?”

穆王接过话,丝毫不否认其猜测。

“好啊,三、二、一……”韩凛数道。

“方缜!”

“方缜,方大人……”

一个名字,同时从两人嘴里脱口而出。

韩凛与穆王相视一笑。

穆王笑得是,对方短短时间就颇有明君之风。

韩凛则笑,此人果然选得没错。

“方才陛下说,命方大人出任朔杨长使这事儿犯难。”

笑过之后,继续着话题:“能说说难从何来吗?”

韩凛叹口气,起身踱了几步。

“方大人刚正忠直,实属正人君子,为官清廉不说,更心系朝廷百姓。京中目前最缺的,正是这等坚持原则之人。”

“但若执意将其留在朝堂上,只怕拜相风波一起,照方大人那性子,不等别人挑唆就会出头干涉。

“到时一个不好,闹到贬官乃至流放境地,岂不误了一介忠臣……”

韩凛思忖着语言,接下去说。

“如此孤直,在京城是吃不开的——总会为人所利用。”

“到了朔杨那种地方,这份忠勇定然大有作为——虽是文官出身,却管保比军人脊梁都硬。”

话到此处,韩凛又叹口气。

“然自古以来人人都喜做京官,天子脚下富贵乡不说,升迁机会也多。”

“此去山高路远,只怕今生再难升迁……对一代忠臣来说,实在有些不公……”

“况且——”直到此刻,他还在找着理由。

“陈大人迟早要拜相,这方大人再一走。御塾正副手同时缺位,只怕刚上正轨的人才选拔就要搁置了。”

韩凛一口气说完,脚步应声而停。

他坐到旁边椅子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穆王。

“哈哈哈哈哈……”对面爆发出爽朗笑声。

宛若定海神针般,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想不到陛下,考虑得如此周全!今后啊,是真用不着我这把老骨头了,哈哈哈!”

穆王夸赞韩凛几句,才将话引入正途。

“既已思虑周全,那何必再迟疑呢?陈大人拜相后留守京中,御塾正使一职由他继续兼任就是。”

穆王之言,如同拨开迷雾的阳光,照进韩凛心底。

“且陈大人拜相势在必行!只看徐铭石近段时间表现,此事一出他必会拿方缜挡刀。”

“到时候闹起来难看,贬官罢官都算好的。以方大人不懂回旋的个性,只怕落个流放杀头、株连亲族,也不是不可能。”

“是啊……”韩凛将眼神移向别处,里头堆满了失落与惋惜。

“陛下适才说京中好做官?这可是看低了方大人啊!若其只求自保升迁,又怎会为朝廷、为百姓,一次次出言顶撞您?”

“方大人所求,莫过于为国尽忠、为民请命——无论在京城还是朔杨,只要能够保全此心,便是陛下对他最大的恩遇!”

话到此处穆王站起身,执手向韩凛重重拜了下去,良久不曾起身。

“臣替方大人,求陛下成全!”

韩凛也从座位上站起来,握住穆王的手。

“皇叔一番苦心,朕替方大人谢过!”语气里,有难掩的哽咽。

“既是如此,孙著……”他转头唤过身边人。

“奴才在。”对方立马双膝跪地。

“明日辰时一早,传方缜觐见!”韩凛恢复下镇定,还带着不容置疑的豪迈。

“朕要将这事,原原本本与其说个清楚!既是明君忠臣,便没什么好藏着掖着!”

“是!”孙著肃然领命,算是对方大人一番敬重之心。

“陛下圣明!”身后穆王发出声感叹。

韩凛回头看去,只见对方眼中隐隐闪动着泪光。

是啊,明日领命一去,今生只恐无缘再见了……

秦川回到府里时,韩凛与穆王谈话已将近尾声。

这一次,他没有留穆王用膳。

很明显,两人状态都带着种感慨的悲伤。

只是他们也都明白,为君者总有不得已的时候。

眼下对方大人的安排,是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对方告辞后,韩凛一人凭窗远眺。

望着天上那轮马上要圆起来的月亮,心中不禁唏嘘。

为了中州的发展和安定,他这一生将会做出很多不得已的决定。

随着时间流逝,伤感与惆怅会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只不过现在,韩凛还没能适应这份“牺牲”。

年轻的心脏跳动着,为所有不公而痛苦。

这份痛苦,鬼使神差地顺着目光飞过宫墙,直直抵达秦川心底。

刚拿起碗筷的少年,只觉一阵抽疼。

他没有停下手里动作,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韩凛他……”

这是秦川第一个念头!

虽然觉得这种猜测太过无羁,但还是经不住如此想。

他将端着碗的手搭在桌上,转头看了看窗外。

依然是那轮明月。

仅剩半块缺角就能走到完满,如同一个轮回。

是啊,月亮总有阴晴、有圆缺。

可又有多少人,被埋没在这一次次光阴流转中,从此不见了踪影?

秦川收回目光,赶紧摇了摇头。

以驱赶脑中,这过于矫情的感想。

“以前从不这样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带着责备诘问自己。

“难道是刚刚和韩凛分开,一时还不适应?不行不行,他有那么多事要忙,我也不能英雄气短!”

秦川端起碗,快速扒拉起饭。

随着桌上碗碟扫空大半,心思也渐渐稳了下来。

命人撤去杯盘后,他起身往别苑走去。

趁父亲还没回来,有些话秦川想对萧路说——

他想告诉师父,从今往后再没什么能动摇自己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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