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特意交代,不必十分操持麻烦。
可谁也不想因一时不周,连累王府落下个大不敬的罪名。
好在府里向来规格极高。
一方面是先帝恩情庇护,一方面是当今圣上礼敬厚待。
这不仅在下棋功夫,伙房处已备妥了今日晚膳。
只等总管一句吩咐,便可上菜。
“呵呵,皇叔好筹谋,侄儿怕是要输了。”
韩凛盯着棋盘,穆王慢条斯理落下一子。
“前途尚不可知,莫要气馁才是。”他捋着胡子,看向对坐韩凛。
“若要时局明朗,往往一两子就够了,不必等到最后。”
年轻人观察着战况,从棋奁取出粒黑子轻轻落下。
穆王见后身体一倾,乐呵呵笑道:“满盘迷雾,如今尽散矣!”
说着将手中白子,落在棋盘一角。
只等对方下一步攻势。
“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过急则生变,侄儿受教。”又是一子置下。
“急而有序,变而有法,方可大功告成。”白棋再进一步。
“只不过时机当前,怎可轻易错过?”黑子落地斩钉截铁。
“哈哈哈,果然英雄出少年,深藏不露!”穆王含笑称赞。
说罢便吩咐管事的传膳,自己引着韩凛来到偏厅。
却瞧厅内灯火通明,时令鲜花雅致温馨。
“陛下请。”穆王将韩凛让到上座。
“皇叔,只是家里人吃顿便饭,您别那么多规矩,不然我可就算留错了。”年轻人笑。
“那好,那好,我也坐下!”穆王倒是依着他。
两人甫一坐定,膳食就陆续上了桌。
穆王看在眼里。
虽见格外用心,但到底不曾铺张,不禁甚为满意。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韩凛也不让人伺候,遣了孙著他们下去休息。
只留自己和穆王,边吃边聊,好不畅快。
对方一杯杯喝着酒,看着眼前这个侄儿,如今胃口大好、心情极佳。
真是从心底里,替他高兴。
今日商议之事若成,中州便再无后顾之忧。
在这薄醉与清晰的间隙,穆王回想起晨早两人见面情景:
闻听陛下驾临时,穆王尚在偏厅用茶。
手里捏着卷书,本想趁此空闲好好赏读一番。
放松下因政事而紧绷的神经。
不料才看过两行,底下人便匆匆来报。
说天子亲临,还请快去迎接。
自韩凛登基后,这王府他是常来的。
可像今日这般,既无事先通传又轻装简从的情形,还真不多见。
穆王不敢迟疑,揣着些惴惴不安,赶紧往正堂迎去。
刚踏出院门,就见韩凛先一步走进。
面上容光焕发,整个人光彩夺目。
远不似前些日子孤清冷僻。
“打扰皇叔雅兴!侄儿这次来得急,是有桩要紧事拜托皇叔!”
他声音也一跳一跳,好似树叶上闪动的阳光。
穆王笑了笑,不觉也被这朝气感染。
“哎,这才像个年青人的样子,多好!”
说完拉着韩凛的手,踱步到正堂内。
换做以前,这动作穆王决不会做。
哪怕彼此再亲近,他也始终铭记着自己身份。
皇家亲眷先论君臣,再论叔侄。
但自从朔杨一事后,他发现自己侄儿明显变了。
那种信任与真挚,不是平日里的撒个娇、任个性。
而是真正自心间流淌出的溪水,沐浴在暖风和日光之下。
让自己不由自主亲近。
“我想请皇叔出面,代为与徐大人详谈。”韩凛进屋,不等坐下便说。
“力求不折损中州任何可用力量,平安度过此次转舵危机!”
穆王完全没想过,韩凛会有此一托。
原本计划是对徐铭石,采取逐步架空策略。
先给些虚衔恩赏,再一步步将其手下权力收回,跟着完成陈大人拜相调命。
两人也一早料到,徐铭石绝不会坐以待毙。
分步收回其权力时,必有一番博弈拉扯。
他们甚至做好了,彻底除去徐铭石的准备。
走到这一步其实就标志着,上位者杀心已起,再无转圜余地。
到底是什么,令自己这位皇帝侄儿,突然改变了心意?
还专程来托自己,去做说客?
韩凛似是看出了穆王疑惑,解释道。
“皇叔,我想试一次!如果能平安完成朝堂内权力更迭,对朝廷无疑是最好结果!”
“的确是这样……”穆王沉吟。
“但我们怎能确保,徐铭石不曾有所动作?”
“盯着徐铭石的暗卫,一早回禀过了——这个多月来,他并无异动。”韩凛完全不打算隐瞒。
穆王显然吃了一惊。
不单为他心思缜密,更为其坦荡率真。
竟将如此私密阴暗之语,说得那么大方自然。
全无私心,敞敞亮亮。
“这一点……确不寻常……”穆王还在思索着用词。
韩凛倒笑起来:“徐铭石还在犹豫……”
如今他不仅能看见黑暗里的算计,也能认清阳光下的心意。
“他为中州兢兢业业数十年,立过的功、落下的病,早将其与中州绑在一起。若说一下子不要了,翻了脸,怕是比谁都难受。”
“嗯……”穆王思量着这话。
缓了一缓道:“也罢,我去走这一趟!如若功成,当真利在千秋!”
“多谢皇叔!”韩凛忙起身行礼。
“我思来想去,唯您出面最合适。您与父皇本就兄弟情深,更是一路看着徐铭石升迁过来的。”
“想来定有诸多体己话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诱之以名利,也能有个七八分胜算了。”
“你啊,算得可真精到!”穆王指着对面,哈哈大笑。
韩凛也跟着笑。
“皇叔莫要打趣!若此事不成,我还是会按原定计划办!陈大人封相,势在必行!”
言及至此,笑意消失。
取而代之,是藏也藏不住的帝王威仪。
“中州在这孩子手里,必能有番大作为!”
穆王默念着,在桌上点了两下。
“此番到府上来除了要劳动皇叔,还想顺道蹭顿便饭,不知皇叔可否答应?”
韩凛转过话头,换上副活泼的笑。
“你啊,你啊……真是……”穆王笑着摇头,吩咐管家让厨下备膳。
……
“皇叔?”穆王似听到有什么声音。
“皇叔?”又是一声呼唤,比刚才更急了些。
回忆里,韩凛的脸陡然贴近,还带着甜腻酒气。
穆王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入神,竟没发觉酒杯倾洒在桌上。
“不妨,不妨……”他一边笑着一边扶起杯子,看向韩凛。
“皇叔可是在想,今日所托之事?”韩凛一面问,一面搀着对方胳膊。
“你那事儿倒不难,只是如何开口却是个学问。”
穆王舌头有些发木,脑筋却格外清醒透彻。
“我有一物可赠予皇叔,作为由头。”韩凛笑着,完全是胜券在握的模样。
“这……除了过于贵重外,还真是个好法子。”穆王显然知道,其所说为何物。
韩凛只是摆摆手:“若能保得朝堂太平,这点子东西,不算什么!”
说完又补了句:“只是皇叔……可缓几日再去不迟……”
“呵呵,面面俱到啊!”穆王笑道。
两人举杯,饮尽最后一盅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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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耀玉堂 心之所念,或有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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