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头顶的太阳就要攀至正午,双方仍旧打得难解难分。
这个当下,自然没人有多余的精力,往外看一眼。
所以,也就无从注意到不远处的树梢上,有几双眼睛,一直在死死地盯着他们。
阴鸷凶险,冷静异常。
慢慢地,这种艰难维持的平衡,开始被打破。
新军减员的速度,正在逐渐加快。
同时,飞骑营元老这边的损失,亦没有停止。
说句实话,如此大规模的折损,以及如此长时间的战斗。
是孔毅和赵直在最初,万万不曾设想到的。
新军的耐力与决心,着实超乎想象!
他们用肉身集结成的方阵,简直就像一座牢不可破的城池。
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无论你发动怎样的攻击,拼着多大的力气,他们都能抵挡回来。
哪怕前面的人倒下了,立即就有人补上空位,继续战斗。
若不是严飞阳前夜的偷袭,或多或少打乱了新军阵脚;
若不是郑星辰的弓弩队,先行造成一部分减员;
若不是他们选在这个地方,能让自己完成包夹……
恐怕先出局的,就会是自己这一批了。
早早收起弓箭的郑星辰,如同不知疲倦的野兽,在一片困顿里搏杀着。
不得不说,他的近身功夫确实进步飞快。
这都是没日没夜加练,所带给他的回报。
让他除了弓箭之外,又多了一项引以为傲的傍身之技。
随着新军人数不断减少,第一阶段的胜利终于近在眼前。
这一回,和郑星辰对阵的,是一个看上去比他还要小几岁的少年。
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的不是天真烂漫,而是刚毅与勇敢。
尽管在第一回合交手时,双方就都明白,少年不是郑星辰的对手。
可他却没有半点退缩或应付的意思 。
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调整自己的身形走位,一次又一次地攻过来。
无论被打趴下多少回,仍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继续向着眼前之人挑战。
看着那副倔强刚强的样子,完全不逊于,自己当日拼命护旗时的执拗。
郑星辰哈哈一笑,朗声问道:“喂,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也不扭捏,擦了擦嘴边的血迹,笑着回应。
“我叫江夏!你就牢牢记住吧!”
“我会的!江夏!”
随着郑星辰一记手刀,横在少年脖子上。
这场持久的厮打,才终于宣告了终结。
少年见状马上收了手,笑着对眼前之人说:
“我认识你,你叫郑星辰!接下来的战斗,请你继续加油!”
郑星辰站定,抱拳拱手向着少年道:“等演习结束了,我一定去找你!”
“好!”那个叫江夏的少年,捡起在战斗中被打掉的头盔,亦抱拳回应道:
“我等着你,希望你们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就这样,清晨打响的战争,一直持续到了下午。
最后,新军还是不敌飞骑营元老诸人。
以全军覆没为代价,守护住了自己作为军人的尊严和荣耀。
而孔毅一队,也堪堪只剩三百一十二人。
与将要对阵的严飞阳一组几乎相差无几。
确切的战报,很快传回了大本营。
甫一听到消息,韩凛便击节赞叹道: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子!新军的精神意志也算有本而来,把军队交给老师和你,真是中州之幸!”
因为兴致过于高涨,韩凛这几句话并未压低声音。
反倒大咧咧地嚷了出去,让前来报信之人悚然一惊。
能对着风头无两的前将军用“你”字直呼,还称秦大将军为老师——
难道,面前这个俊逸无双的高挑公子哥,是……
就在答案呼之欲出的紧要关键,秦川接过了话头。
但那话,显然不是对着来人说的,而是对着身边的那位公子哥。
只听他语气格外亲近,并无半分礼敬或谦卑。
“这一下,严飞阳队和孔毅队的人数几乎一样了!”
“作为飞骑营元老,山隼军的底子格外厚重,每个都是骁勇善战的狠角色,并不输严飞阳他们。”
“想要取下最后的胜利,非奇招不可!一味冒进,只会两败俱伤。”
韩凛绽开一个笑容,令报信之人竟一时忘了移开目光,不由看得呆了。
不得不承认,那样一张俊俏非常的脸,配上那样张狂不羁的笑,实在是好看得紧。
只不过,让来人呆立当场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而是他从那个笑里,看见了严飞阳一队的魄力与傲气。
虽说他本人负责的,是为冯初九一队送信儿,并不直接参与战斗也与严队并无交集。
可昨晚的奇袭,还是令他这个局外人,印象格外深刻。
那一张张映在火光底下的无声笑脸,与此刻面前的这个人,重合在了一起。
即使迎着日光,笑里的锋芒也丝毫不落下风。
“我对他们有信心!如果说谁最能出其不意,必定非严飞阳莫属!”
那个公子哥开口了,声音简直是天上人间都难寻的富贵花。
报信之人从话本儿里学来的词,不知为何竟在此时跳进了脑海。
让他总忍不住想要再多听几句。
韩凛接着说:
“他们就是一头一头的狼,只要抓着一点味儿,就能找过去……一旦咬住,就绝对不会松口……”
原本杀气腾腾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蒙了层软软的纱缎,平添了几许温柔。
但这柔,又与话中之意明显背道而驰,反而听得来人脊背发凉,冷汗直冒。
他不敢再多做停留,行了个礼就匆匆往山下赶去。
直到跑出老远,才觉得头顶的阳光有了丝温度,手和脚也些微恢复了暖意。
而秦川这边,看着韩凛如此自然又骄傲地提起暗卫,当然是为他高兴的。
看来,经过昨晚一番肺腑之言,韩凛是真的放下了。
他放过了,当年那个深处阴谋漩涡的自己;
也放过了,被时局搅弄进污水泥淖中的暗卫们。
稍稍平复了下情绪,秦川拿来水囊递给韩凛,点评起新军这次的表现。
“冯初九他们还是过于紧张了,忌惮山隼名号,又被严飞阳打乱了计划。”
“加之本身是三军中人汇集起来的,一时还摸不准彼此脾性,难免在部署上顾此失彼,没能发挥出最大优势,当真可惜。”
韩凛接过水囊喝了几口,也道:
“是啊,的确可惜!但好在孔毅一队的发难,让他们在最后关头,认清了自己的优势——不在于奇袭强突,而在于坚守阵营。”
“嗯,之所以第二批人选,要在三军中调取,就是看中了他们的守城经验和后方调度能力。”
“这两项技能,在后期战场上一定能发挥大作用!”
秦川向山下眺望着,眼中激动的光影如虹彩流动。
“只是最开始,他们还不清楚这点,总想拼命变得和山隼一样。这一仗打下来,他们应该能找回自信了!”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把搂过韩凛,笑得十分孩子气。
“先锋有严飞阳他们,身形灵活又出其不意。冲锋要靠原本的山隼人马,英勇善战还果敢刚猛。”
“大后方就交给三军里的人,不然打下来了守不住,不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说完他松开手,对着前方嶙峋巍峨的山石,豪迈地喊了一声。
那底气十足的呼喝,伴着周身散发的将军威严,连群山都要退避三分。
在秦川傲世万物的气势下,乖顺得犹如盆中景致。
老老实实地,将这声畅快淋漓,回荡到更远、更深的所在。
“这样的飞骑营,才算是完备了!”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韩凛。
“用这样一支队伍,在北夷战场上打出名堂,再收编更多人员去打南夏,必定事半功倍!”
韩凛回应着面前之人火热的眼神。
“好!等你得胜归来那天,我定在三军阵前,为你亲解战袍!”
秦川笑了。
他望着天上那轮又大又圆的太阳。
想象着它在草原大漠中升起再落下;
想象着它照耀下的南夏绿草如茵、鲜花繁盛;
想象着自己迎着光走在路上,为韩凛扫平一切艰难险阻。
让中州名留青史、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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