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是和霍莹还有磬儿一起过来的。宋磬儿一个小婢女看不懂甲胄番旗,只当这名叫霍莹的小姑娘有个做将军的兄长,根本没意识到这就是广宁王的镇北军。她一早随霍莹去马车外取水,回来就见公主摔晕了过去。这可把她给吓坏了,一急之下连唤几声“公主!公主!”没把沈郁离唤醒,倒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身份。
实在害怕这一下真把公主给摔坏了,磬儿连忙跟着霍莹去请了程老军医过来。直到看见沈郁离和萧弘交谈,她才明白她们误入了狼群。
实际上摔到了头的确是件不可疏忽大意的事情。萧弘一走,沈郁离愤怒的心情稍微平静下来,头上那火辣辣的疼痛就变得尤其明显。
回到马车中,程英仔细帮她查看了伤处,又诊了脉,对沈郁离说道:“公主这下摔得实在不轻,多亏头壳之硬非比寻常,这才没事。换做别人,怕是当场就头破血流了。”
头壳之硬非比寻常……沈郁离一时很难分辨这老军医到底是不是在夸自己。不管怎样,的确没有摔坏脑子。程英向来谨慎,又叮嘱她要多观察些时日,一旦晕眩呕吐,还得尽快医治。
磬儿心疼坏了。她们公主虽然自小顽皮,可最多也就是玩闹时摔伤过膝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伤。公主全身上下就脑袋最好用了,这要是摔坏了可要怎么办?而且还是磕到额头这么显眼的地方,好在没有破皮,不然以后说不定就要留下伤疤了。她向程老军医要了活血祛瘀的药膏,又询问了各种注意事项,这才千恩万谢的把他送走了。
“公主,咱们现在可怎么办啊?”等程英一走,磬儿立时泄气般在她身旁瘫坐下来,圆圆糯糯的小脸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沈郁离摇了摇头,也是一脸愁云惨淡。能怎么办?无忧说安排了地方让她躲躲,但走得太过匆忙,也没跟她交代具体去哪。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逃出来,如今却落得了个有家归不得的地步。
霍莹轻声说道:“公主姐姐要是没有落脚的地方,可以暂时和我们一起呀。我去和哥哥说,他应该会答应的。”十一岁的孩子想事情没多复杂,沈郁离救过她和小小,她只是想要报答恩情罢了。
还没等沈郁离说什么,磬儿已经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们公主这么费劲儿逃出来,逃的就是他,怎么能跟着你们一起啊?”她见霍莹小小年纪又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悄声问道:“广宁王真的是你哥哥呀?”
霍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他不是你哥哥?”见她摇头,沈郁离立时警觉,寻思着这孩子不会真的是拐来的吧?!
隐约察觉到这其中好像有些误会,霍莹垂着头扯着自己的衣袖沉默了片刻,尽管觉得难堪,还是把她和小小如何被萧弘带回广宁王府的经过告诉了她们。
流言蜚语果然大多都不可信。听她说完事情原委,沈郁离才知道所谓广宁王从花街柳巷带幼女回府到底是怎么回事。真该有条律法治治这些成日里无事生非滥传谣言的无聊人士。为战死疆场的袍泽兄弟寻回失散多年的妹妹亲自抚养,明明是件义举,却被误传成了风月故事。这件事还真是她们误会了。想起刚刚还理直气壮的质问萧弘,她脸颊发热,尴尬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起身拉开遮挡车窗的竹帘,只见萧弘一手抱着个小娃娃站在远处和程老军医交谈。那孩子搂着条狐狸尾巴趴在他胸前,一只小手还在玩他耳边垂落的头发。虽说刚刚还想天降神雷劈了他,现在看着这一副孤儿寡父的模样,沈郁离又觉得自己要是拿他撒气,好像也不占理。不知他们都说了什么,她刚想再放下竹帘,就见萧弘将孩子交给了程英,朝这边走了过来。
“程老说公主的头没有大碍。不过摔伤的地方怕是还要疼上几天。”走到近处,他轻声说道。
“原本我就说过没事的。”沈郁离说着从马车中微微探出身去。
“赐婚之事,的确是我连累了公主。疆土未复,我在军中常年征战,生死不定,本无意成家。只是……陛下赐下这桩婚事,意在军权,并不会顾及你我是否愿意。”萧弘说着稍稍停顿了一下,似是在考虑该如何解释现如今这团乱局。左眼失明加重了他右眼的负担。昨夜忙着赶路,一夜没睡,他右侧的额角疼得发麻,呼吸间胸中的闷痛越发难以忽视,连带着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现在无暇去管这些,强逼着自己不去理会身体上的不适,他轻轻阖了下双眼,又说道:“至于京中那些传闻……”
听他说起这个,沈郁离连忙摆了摆手,“传闻的事情,是我误会了。”
萧弘有些意外。霍莹见到他来,下了马车走到他身旁,抬起头小声问道:“哥哥,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猜到她必是无意间听到了他们之前的对话,萧弘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细软的头发,低声安慰道:“你没做错什么。”
天已经大亮了,他们本就是汇合之后暂做休整。这里离京城不远,停留太久难免惹人注意。见小姑娘松了口气,萧弘又对沈郁离说道:“我们能顺利离京,还要多亏魏王殿下暗中相助。殿下有恩于我,我却无意中连累了公主,实在是愧疚难当。此处离京城不远,不宜久留。公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去哪里?”
“我父王?”沈郁离一阵疑惑,“我父王为何助你?”
这件事关系朝局,既然她已经被卷了进来,还是明说的好。萧弘想了想,说道:“皇帝无故疑我,欲借大婚之机把我困在京中,斥夺军权,将北境边防另交于他人。魏王殿下深知达钽人南侵之心不死,落雁滩一场惨胜,镇北军伤亡惨重,此时绝不是换将的时候。助我离京,一是为了江山社稷,二是因为他不想公主远嫁边关。”
“我竟不知道……”沈郁离喃喃道。在她眼中一向不大靠得住的父王看似毫无作为,其实已经暗中安排好了一切。本来根本就不需要逃,如今死遁逃了出来,她已然回不去了。
早春的清晨依旧很冷。晨光透过雨后尚未散去的云层照在他们身上,并未带来多少暖意。萧弘的眼睛坦荡而赤诚。她心里的那团怒火莫名散了,之后却是更多的无措与茫然。要去哪?能去哪?沈郁离强作镇定,好好想了一下,“父王在宸阳有座别馆,多年未去了,但一直有人打理。暂时在那落脚应该不成问题。”她说着看了看身边的磬儿,“我们去宸阳。”
这些年大晏内忧外乱不断,山野间匪寇横行。萧弘担心她们会有危险,建议道:“宸阳路途遥远。公主是否还是先同我们一路?有我们同行,至少能保证途中安全。”
沈郁离摇头婉拒,只向他要了那辆马车和车夫。萧弘提出派人护送,也被她婉拒了。毫无干系的两个人本该就此分道扬镳,从此天涯路远,再无瓜葛。至少此时沈郁离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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