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出别在后腰的烟杆,从烟袋里慢条斯理地捏出一撮烟丝。见沈三巧还杵在堂屋檐下没挪步,便又问了一遍:“问你话呢,哪个长舌妇跟你说他去相亲了?”
石老头板起脸时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沈三巧顿时矮了半截,支吾道:“是、是绍一家媳妇说的......”
摇椅上的楚枫随着椅子轻轻晃动,一边听着二人对话,一边在记忆中搜寻原主与这些人相关的记忆。
石绍一是白天牵走大黑二黄的石绍武的兄长,他媳妇正是王屠夫的姐姐。
“碎嘴婆娘!”石老头啐了一口,烟杆在门槛上重重磕了磕。
沈三巧小心翼翼地试探:“爹,您真要给楚小子张罗亲事啊?”
石老头烟杆一抬,直指楚枫:“他都二十了,不该张罗亲事?”
“我不是说不该娶,”沈三巧急忙辩解,“只是这事儿......按理说不该您来操心啊!”
“放屁!”石老头眼睛一瞪,烟杆在地上敲得咚咚响,“他是我孙子,我不操心谁操心?”
沈三巧偷瞄了眼楚枫的脸色,壮着胆子道:“爹,亭川和亭建才是您亲孙子。他俩年岁也不小了,您得多为他们想想......”
沈三巧心里拨着算盘珠子哗哗响——楚枫娶媳妇总不能往山上娶,在山下置办,少不得要买地盖房。这笔钱从哪儿出?还不是从老头子腰包里掏。掏老头子的钱,那就是掏她儿子的钱,她当然有话说了。
虽然话题关乎自己,但没被点名,楚枫也就乐得装聋作哑,继续梳理记忆:石头大名叫石亭川,而石亭建则是沈三巧和石家二儿子石绍阳的骨肉,比石头还小几个月。
石老头把填好的烟丝在门槛上重重墩了几下,冲着正在灶房门口摆弄药炉的石头喊道:“把火折子给我拿来!”
“哎!”石头应声放下炉子,转身去取火折子。
石老头这才慢悠悠地接上沈三巧的话茬:“石头还小,到时候我自然会上心。你家小建有爹有娘,轮得到我这个老头子操心?”
“爹,您这是偏心眼儿!”沈三巧声音拔高了八度,“连个捡来的您都帮忙张罗亲事,怎么就不能管管我家亭建?他可是您嫡亲的孙子!”
被称作"捡来的"楚枫......
“二婶!”石头听不下去了,出声制止。沈三巧翻了个白眼,权当没听见。
石头把火折子递给爷爷,顺手塞给楚枫一根顶花带刺的嫩黄瓜:“哥,先垫垫肚子。”
楚枫接过来咔嚓就是一口,清甜的汁水顿时溢满口腔。
石头蹲在灶屋门口,一边照看药炉里的火,一边啃着黄瓜,竖起耳朵听着堂屋门口他爷爷和二婶的对话。
石老头慢悠悠地点上烟袋,深深吸了一口,吐出几个烟圈,这才开口:“这些年你在我这儿吃喝拿占惯了,莫不是忘了十三年前就分家的事了?”
提起分家,沈三巧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支吾道:“分了家,您不管我们两口子,我也没话说。可亭建和春燕两个孩子总归还叫您一声爷爷不是?”
听到这里,楚枫回忆起石家分家相关的记忆。
十三年前,石头才两岁,他爹石绍虎在后山被野猪拱死了。
谁知才过了两个月,尸骨未寒,沈三巧和石绍阳就怕被大房拖累,闹着要分家。
石老头和石老太气得够呛,但老爷子向来硬气,当即就答应下来,老两口跟着大房过。
谁曾想,没过两个月石头娘也改了嫁。正巧那时石老头在破庙里遇见楚枫,就把人带回了村。
村里人都说,老爷子是怕自己老了照顾不了大孙子,特意买个长工回来。就为这些闲言碎语,石老头干脆给楚枫另立了户头。
“既然他们还认我这个爷爷,成亲时的红包我自然不会少。”石老头不紧不慢地说。
沈三巧还不死心,追问道:“那房子呢?亭建成亲总得盖两间新房才像样吧?”
石老头抬眼瞥了她一眼:“这是你们当爹娘该操心的事,我管不着那么多。”
“爹,您是不是老糊涂了?”沈三巧终于按捺不住,声音拔高了几分,“楚小子一个捡来的野孩子,您又是给他张罗亲事又是打听宅基地。亭建可是您亲孙子啊,您就忍心看着他娶不上媳妇?我...”
“啪!”石老头没等她说完,烟杆重重磕在门槛上,震得沈三巧一哆嗦。
老爷子沉着脸问:“谁说我要给他修房子了?”
沈三巧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却仍不死心:“村里人都瞧见了,您前些天找村长打听地的事...”
“少听那些闲言碎语!”石老头冷哼一声,“他娶亲也好,盖房也罢,用的都是他自己挣的钱。”
“他挣的还不就是您的?”沈三巧索性耍起无赖,“既是您的,那自然该有亭建和春燕一份。”
平日里从不见她惦记女儿,如今为了多争一份家产,倒是把春燕也捎带上了。
“呵!”石老头气得直发笑。
楚枫听不下去了,晃悠着摇椅淡淡道:“我的就是我的,不是任何人的。”
他继承了原主的一切,自然也承了这份情。他会孝顺老爷子,照顾石头,但他不会因为恩情去奉献自己所有,原主也不会。
石头从药炉后探出脑袋,帮腔道:“就是!我挣的也是我自己的!”说完又狡黠地补了句,“爷爷的也是我的。”
石老头闻言哈哈大笑:“你俩说得都对!”他看向两个孩子的眼神里满是欣慰。
老爷子对二房早已心灰意冷。当年分家时他就寒了心,前些年全靠着石老太在中间周旋才勉强维持着表面情分。
直到老伴去世后,他把石头暂时托付给二房照看,谁知竟让孩子饿得去扒猪食。
那一刻,他彻底断了认石绍阳这个儿子的念头,更不可能让沈三巧打他钱财的主意。
沈三巧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地瞪着石头,恨不得扑上去撕烂那张嘴。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正要使出撒泼打滚的看家本领,突然——
“汪汪!”两道黑影箭一般冲进院子,吓得她喉咙发紧,刚到嘴边的哭嚎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
大黑和二黄径直跑到楚枫跟前,亲热地想舔他的手。
楚枫想起上午关于狗吃shi的对话,连忙把手举高避开。两只狗急得直转圈,二黄一个不留神,圆滚滚的屁股"咚"地撞上了正坐在门槛上的石老头,把老爷子撞了个四脚朝天。
楚枫赶紧起身要去扶,却见老爷子摆摆手,一条腿还架在门槛上,慢悠悠道:“没事没事,我自己能起来。”
闯祸的两只狗见状顿时蔫了,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蹲到墙角,那副心虚的模样逗得石头捧腹大笑。
这时院门外传来老五的声音:“啥事这么高兴?”他送狗过来,老远就听见笑声。
石头指着正在地上挣扎着起身的石老头,笑得直不起腰:“快看!我爷爷让狗屁股给拱翻了!”
老五顺着石头手指的方向望去,第一眼却瞥见了坐在地上的沈三巧,连忙关切道:“二嫂,您也被狗撞着了?”
作为石老头大哥的老来子,他只比石头大三岁,石头总爱直呼他"老五",死活不肯叫"五叔"。
沈三巧这才如梦初醒,瞥见两只大狗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顿时没了撒泼的胆量。她一巴掌拍开老五伸来的手,自己爬起身就往外跑,连头都不敢回。
老五揉着发红的手背,一脸茫然:“二嫂这是怎么了?跑得跟见了鬼似的。”
石头信口胡诌:“八成是闹肚子吧,我拉稀跑茅房也这样。”
“哦...”老五将信将疑地应了声,顺手搀了把正要起身的石老头。转头看向楚枫,立刻关切地问道:“枫哥,伤怎么样了?”
楚枫侧过身,露出后脑勺的伤处给他看:“好多了,不碍事。”
老五仔细查看完伤口,目光在楚枫新剃的光头上转了几圈,欲言又止:“你这头剃得...”
“怎么样?”重新坐回门槛的石老头不等他说完,得意地竖起大拇指指向自己:“你二叔我的手艺!”
老五一脸不信地打量着老爷子:“二叔您还有这手艺?平时也没见您给人剃头啊?”
石老头憋着笑,一本正经道:“刮猪毛练出来的。”
楚枫:“......”
老五:“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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