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看到花开。”
——
时间回到了2006年。
徐雷的案子之后又发生了一系列事情。曾经那个旧厂街卖鱼的高启强也摇身一变,成了建工集团的总经理。
时间说快也不快,说慢也不慢。但对于很久之后满头银丝的安欣来讲,那时的日子简直就在眨眼之间飞逝。
为什么呢?
因为零六年后,没有李响的日子太过漫长,长到过往岁月不过弹指一挥就消失了。
“你又去市里了?”某次出任务回来后,安欣拦住了正要前去打水的响。
李响穿着皮夹克,黑发梳得利索,抬起头的时候轻描淡写地笑了:“怎么了?”他没有回答安欣的问题。
“你是又去市里了吗。”安欣重复一遍,声音放得很低,但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楚。
“哦……”李响笑了下,想从旁边绕过安欣,却又被一把拦住,“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要接水。”响抬眸,黑色的瞳仁执拗地看来。
那个瞬间,怎么有点像曾经的安欣啊。
“你说我有没有事?”安欣干着急,但依旧注意压着嗓门。
李响还是没有多大反应。这下子安欣按捺不住,直接拽着李响的袖子朝门外走。
“你干什么!”李响甩开了他,正要转身就迎面撞上了张彪。
“呦,响队。”张彪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半调侃道,“每天都忙什么呢,好久没莅临一下我们了。”
“有事。”李响简短两个字掷地有声,紧接着就借机甩开了安欣。
“诶安欣,你刚刚不是说——”张彪话没说完,安欣就一溜烟追着响跑走了,“嘿,什么人啊!”张彪不满地喊了句,站在原地看着跑走的二人摇了摇头。
“真是,两个人越来越像!”张彪发了句牢骚。
饮水机前,李响把一只新的杯子拿了出来。原先那只被摔碎了,就是安欣发现他和赵立冬吃饭的那次。
“我都说了……”李响的声音夹杂在流水之间,眼睛不看跟来的安欣,“我有我自己的方式。”
“你什么方式?!”安欣又急又心疼。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觉得响在离自己越来越远,原本说好要并肩的他们,此时却相隔一道悬崖。
“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陪着你,好吗。”安欣话音刚落就眼疾手快,一把抢走了李响的水杯。
李响还是平淡如水的表情,只是微微笑了声,抬抬手道:“一会儿帮我放座位上啊。”说完就与安欣错身而过。
安欣立在原地,眼睛眨了眨,正欲开口,前方走了几步的李响却突然停了下来。安欣皱着眉头,盯着他的背影一动不动。
“以后你出任务的时候小心点,胳膊上的旧伤好不容易有点好转,别再加重了。”李响侧过脸,能看见线条流畅的俊容。
“用不着你管!”安欣赌气回嘴,将他的杯子嘭地一下丢在饮水机上,一个人转身而去。
那天晚上,安欣格外疲惫。可下班之前,他还是在李响的桌子前等着对方。时针转了一刻钟,连李响的影子都不见。
“安欣,你还在这儿啊?”小五走了进来,诧异地看着安欣,习惯性用纸杯接了杯水,想过去递给他。
“哦,不用。”安欣笑着婉拒,“李响呢?”
“响队他已经走了啊。”小五说话慢吞吞的,边说还边四处确认了一下。
“走了?”安欣立刻抓起收拾好的东西,拔腿就往门外跑。
身后小五又喊了句什么,他压根没注意听。
出到大门外,他慌张地到处乱看,本不认为可以追上李响,却惊讶地看见不远处的石阶上坐着一人,身旁还放着只深棕色的手包。
那天月光如水,晚风凛冽,天空中一抹忧郁的深蓝色。
安欣愣了几秒,原本心头的火气突然烟消云散。就见银光之下,空旷的市局门口,李响静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发呆,仿佛被时间遗忘了。
应该是听见了缓慢的脚步,片刻李响回眸。他们四目相对,因为光线幽暗,谁都没有看清对方的神情。
“你省省力气吧,这么些天了,你不累我还累呢。”李响率先发话,把手包一挪,给安欣腾出了一个位置。
安欣慢慢移步过去,在李响身边落座。右胳膊忽然有些不适,他伸手揉了揉,手指摩挲着衣服发出“沙沙”声。
李响瞥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听小五说了,你这次出任务又把胳膊给撞了。”
“……”安欣把脸一别,不应。
李响看他这个样子,难掩地笑起来:“我这是好心提醒你,别到时候再加重!”
“反正也就这样了。”安欣自暴自弃道。
“别就这样啊,以后你的路那么长,可别一时疏忽大意,自毁前程。”李响的语气随和,像个旁观者一样。
“自毁前程?你还知道什么是自毁前程啊!”安欣定定地看着李响,着急地往前探身。
李响的眼底有微弱光亮:“我怎么不知道,但我没有回头的路了,你就让我放任这么一次吧。”
“那要是没成功呢?”安欣沉重地问,“那你以后要怎么办!?”他越是极力压制情绪,却越显出他的心痛和不忍。
李响笑了:“我设想过。”
“所以呢?现在还来得及,你明天就跟我——”
“安欣。”李响长长地唤了声,“你还没明白吗?如果我现在去纪委,那之前做的一切就白费了。从我决定这么做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像暗夜被一颗流星划破,有好多零碎的眼泪应声而落。
“……”安欣良久没有回话,他侧过脸,黑暗里的神情忧伤。半晌,安欣缓缓动了动唇,轻声道:“你为什么就不肯告诉我呢……”
他望着他的响。
李响却没有他的那份凝重,嘴角始终挂笑:“你啊,就是考虑得太多了。别想那么多,好好干,以后当个支队长什么的,往上升啊!”
安欣一下一下地摇头,嘴上喃喃道:“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李响叹了声:“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呵……”安欣垂眸。
良久,李响拍拍裤子站了起来:“不聊了,走了。”
安欣随即道:“我送你吧。”
李响的脚步一滞:“不用。”
“我送你吧。”安欣重复着那句话。
李响终于回过头,看着安欣倔强的样子,把手包一拍:“哎呀行,那你送吧。”
还记得2000年,黄翠翠的尸体被打捞上岸的那夜,安欣就是坐在前面的驾驶座,而李响坐在后坐,身上披了件厚大衣,是当时孟局给他披上的。
那个时候的李响认为自己和安欣的身份不匹配,人家是副局长的侄子,自己一个从小地方出来的,哪里敢坐副驾?
后来这层束缚总算没了,却在今天这个夜晚被重新提及。
“嗯?怎么了?”安欣不明所以,他给李响打开了副驾的门,李响却没有过来的意思。
“我还是坐后面吧。”李响拒绝了,伸手打开后座门,还找补了一句,“你前面给孟钰留着。”
安欣怔了好久,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随便。”他丢出一句。
车子启动,永无止境的黑夜将他们笼罩。
——李响不再坐副驾,他觉得终是自己不配和安欣当战友了
一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千言万语藏在心里。到了李响家的小区,安欣停车,终于回过了头,柔声问:“我送你进去吗?”
“不用了。”李响再度拒绝,“麻烦你送就已经可以了,你回去吧,好好休息,睡一觉。”
“响……”安欣一唤。
“嗯?”李响淡笑,好像已经猜出了安欣后面要说的话,直接抢答,“别再劝了,我有我的打算。”他想让安欣相信自己。
“不说了,走了。”李响又道,然后潇洒地摆摆手离去。
安欣不答,默默望着李响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其实刚刚他不是要劝说李响,只是想对响解释一句:“我这个人虽然执拗,太非黑即白。但是之所以劝你停手,终究因为我们是兄弟、是知己,我不想看你……然后,响,你也好好休息。”
不过话没出口。
“嘿!同志!你把车挪一下!”从回忆中醒来,有位保安在敲打安欣的车窗。
“抱歉抱歉。”他赶紧把车子挪开,重新上路。
回到家里,安欣躺在床上面冲天花板。自己家的布置其实和响的大同小异,简单两个字总结就是清冷。
李响家也不大,看上去却总是空旷。室内没有多少东西,唯一的色彩还是响桌上的照片,是他们和师父的合照。
安欣依旧清晰地记得,自己初次去李响家做客,拿着照片笑道:“你都装裱起来了啊。”
“对啊。”那时候李响在卫生间洗手,喊着回答他。
“以后咱们俩也应该照一张,然后整个支队都照一张。到时候你桌子上就堆满了都是照片哈哈。”他拿李响逗趣。
李响甩甩手上的水,走了出来:“可以啊,找个时间照呗。你别看了,都弄乱了,赶紧吃饭!”
“乱什么啊,你这桌子上也没多少东西。”安欣还是调皮地笑。
那句话是六年前说的了,到现在却连一张合影都没有。
“找时间照一张,一定照一张。”他闭上双眼,自言自语。
如果安欣是一朵在冬夜里燃烧的雪花,那安欣眼中的李响就是维持他走下去的火苗,从某一刻开始,成了他毕生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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