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霁自来便是个好观游的,此前因身遭患难而没了机会,也没有兴致,如今随邵璟出行,便勾出了本性,如今听说可以尽兴得志,自然欢喜,道:“既如此,可叨都督的光了。”
邵璟却摇了摇头,道:“这里没外人,你何必一口一个都督的,太过生疏。”
当世有功名的男子,人多称呼职务,除非亲族并姻亲,鲜少以私下关系远近而称呼人的,郭霁未能全然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在京为郎将,出京为刺史,守土为都督,不然该称呼什么?”
邵璟叹了一声,似乎不再纠结于此,话题又回到了河西景观上,道:“这汉阳大草滩北焉支山,南冷龙岭,东连武威之鸾鸟,西接张掖之永固。而张掖郡地处河西之狭处,状如蜂腰,堪称河西之‘咽喉’。除昭武、永固为边军驻扎重镇、客商往来通衢外,更有山如七彩之霞,斑驳流光,恢弘绚丽;平山幽谷,山崖如壁,奇峰耸峙;又有三千弱水,曲折环绕,川流向北,直通大漠……”
郭霁听到此处,心中一动,道:“这弱水可是‘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里的‘弱水?’”
邵璟见她说出“弱水”之记载出处,便向她脸上一瞧,随即仰望天宇,洒然而道:“也是‘大禹导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的弱水,还是‘昆仑之丘’‘弱水流沙’‘西王母所居’的弱水!”
郭霁听得兴起,遂问道:“那弱水果真是‘鸿毛入沉’‘芦絮不漂’吗?既是弱水三千,为何鸿毛芦絮不得漂浮?”
邵璟讶然,道:“这真是……你从哪听来的?”
郭霁因兴致来了,脱口而出,说罢才想起,这都是当日在富平城外客栈之中,雪夜灯下,煮酒炉中时,梁武曾绘声绘色描述过的奇闻轶事。如今见邵璟问,她又无法说出梁武之名,不禁心下黯然,脸上神色便转而萧索。
“古书里读到过。”
郭霁不过片刻失神,便即从容答言,但邵璟却洞察幽微,只淡淡一笑。
邵璟见郭霁目光坦然,眼底却情不自禁地流出一丝游离虚浮。他深知断续之后的流畅、沉默之后的平淡,越是坦然就越是想要掩藏。那么这一闪即逝的目光浮游、神情索然,定然别有心事。她如今经过磨砺,已经懂得深藏心事,可是到底年龄尚小,还是被他看出了端倪。
她虽说是古书里读到的,可邵璟见她这一番神情变化,便知定然不是。他自来敏锐,心中便猜了个大概,因此并不为难她,道:“你既要知道那弱水是否‘鸿毛不漂’,何不亲自去看一看?”
郭霁努力拂去过往之思,强颜笑道:“不知这弱水距此地多远,我可有机会去吗?”
邵璟见她心里苦涩,便想着如何以他事引开,令她展眉开颜。
要吊起一个十几岁小女子的胃口,他自然信手拈来,道:“弱水距此总有两千余里,其间路途曲折,山峦起伏。若不是行军奔袭的话,乘快马,趁晴日,也需十余日方至。机会嘛,也不是没有,不过……”
郭霁不知他是卖关子,果然上钩,兴兴头头问道:“不过什么?”
邵璟便笑着睨了她一眼,随即神色郑重,道:“如果有人以后都称我为‘阿兄’,我便好好想一想是否要带她去。”
郭霁一面看他冷面,一面听他谑笑,知道这还是为了方才不令她称呼“都督”的话,也自笑了,低了头小声说道:“不过就是‘阿兄’二字罢了,这有何难?”
邵璟笑得得意,倒有些他少年飞扬时的风貌。既然已哄转她心思,却只点到为止,并非果真令她为难,便道:“今日既到这焉支山下,不据顶登峰就可惜了。不知阿兕可有闲情同往?”
郭霁自然乐意之极,可是看着渐渐暗了的天色,便道:“连夜登山,可行吗?不如等到明日吧。”
邵璟却收起笑容,顿了顿,又正色道:“你可想好了,也就今日了,明日我便无暇陪你了。”
郭霁见了他这等神色,忽然明白,他并非自己想登山,恐是自明日起当有要事操持。他何等忙碌,这点闲暇只怕也是挤出来的。
“既来之,则安之。得君子屈尊同往,心中自喜,夜色何惧!山高何惧!”
邵璟见她既知趣,又颇有豪情意气,兴致更浓了,于是也不耽搁,便吩咐扈从备好帐篷、火把、风炉、酒食、衣物等,便要登山。
孙邑却面有难色,上前低声道:“都督虽有雅兴,不在这一时。这几日属下总觉得有人悄然窥视,便命人暗察。虽无实证,却也推测出这尾随跟踪之人不是寻常宵小之辈,只怕大有来路。”
邵璟点头,道:“据你看来,这尾随之人是什么来路?”
孙邑并不急着回话,思忖道:“为防打草惊蛇,属下并不敢妄动,因此尚未查出背后主使。可想来若不是姑臧城来的,那必然是永固城来的。”
邵璟听了,默默沉思。郭霁在旁听得明白,便知邵璟瞒天过海,日夜兼程提前返还河西,本是想要暗察河西的真实状况。可是至今已两月有余,这河西地的豪族自然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瞒到今日,委实不易。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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