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霁面对孟良的赞不绝口,既不欣幸,也并不赧然,只是想起父兄在日的情景,难免黯然神伤,然天色已暗,也无人见她神色变化。她不愿再提此事,便瞧了瞧邵璟,有些疑惑。
“你们刺史,今日为何格外沉默?”
孟良听罢,也不禁向前看去,道:“想是费心水渠开通之事吧。如今开春播种在即,自此北至连城皆要修筑地下水渠。日前听石玄传来的讯息,说是有一段不好挖掘,正想办法呢。”
郭霁亦显神色凝重,望着邵璟的背影道:“他如今看着强悍,然我有时在府中遇到,见他背人处也常常显得十分疲惫。想他出身何等显贵,从小众星捧月,万千宠爱。别说他父母,就是天子、太后,也常常抚爱异常。他当初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天子面前,别人不敢说的他敢,别人不敢做的他也敢,偏偏天子爱重他异于常人。就连养在宫中的韩侯,虽则亲近上不差什么,重用上也不可同日而语。如今却也不是当初模样了。”
郭霁心中所想的自然是邵璟自从其妻卫氏明面上早逝,实则被故东宫占为外室后,其为人便不同往日。而孟良所想却是别的事。
孟良默然许久,道:“这些天子亲幸之人的事,我本无由得知。然有时同梁武背地里说起,他倒是颇有见解。”
郭霁听到“梁武”二字,心中如遭重击,然眼见着孟良将目光落在她脸上,少不得硬撑着笑道:“他有何见解?”
“他说韩侯征战沙场只怕不如邵元璨,而权术谋略二人旗鼓相当。而若论暗中筹划、出手狠辣,韩令德想来更在邵元璨之上。正是因为这个,天子当初才不乐用韩侯,生怕他与悖逆庶人两败俱伤。天子掌天下神器,于公于私,都不希望如此。”
郭霁听罢,不由沉思,到底天子有识人之能,韩懿此前从未用事,可是因从小长在天子身边,那自是看得透透的。
同时再一次想到梁武从前便时时显露出来的重重矛盾——他一方面见解深刻,常常一语中的,一方面却纨绔不羁,自动疏离权力之外。郭霁知道,无论是对邵璟和韩懿的评价,还是对天子的两厢权衡,梁武的解释,作为一个尚未加冠的少年,可谓是眼光毒辣。
天子当然知道,若用韩懿,以其人之能自然不会安分,那么与故东宫外祖家有血海深仇的他,就算只是为了自保,也绝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不用韩懿,那么他就没有“用武之地”,于东宫没有妨害,东宫自然少了树敌,而韩懿也就没那么招东宫的恨。这无疑是保全二人,更进一步安稳朝廷的最好抉择。
可惜世事难料,即便是万人之上的天子也总有难以掌控的世势与人心。
“如今悖逆庶人已去,韩侯立时便得了信重。忽然就得了北军中候的职位,品秩虽低,却代天子巡北军五校,就连公孙汲见了他,面上都得客客气气的。这次来凉州为天子明察暗访,何等重大,都派了他来。”
听了孟良的话,郭霁心中顿时明白,原来天子派来使者,是为访查凉州实情,好确定凉州振兴之事。其实这也是权力场上的常情,天子那么信任邵璟,却也不能只信任他一个人。
她忽然就想起那年在宫门口等待邵璟时,淋漓春雨中,他脸上的鞭痕。
如今三年光阴已过,那条鞭痕早已愈合,却在邵璟的脸上留下了永久的痕迹。虽然这痕迹,若是不细察的话,几乎漫灭不可见了。
“韩侯是个能干的,自然能办好天子的差事。就是赵忠画蛇添足了些。”郭霁想要移开那些能令她回想往事的沉重话题,便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
孟良却看着她沉吟半日,方下了决心道:“赵家如今权势熏天,甚至于赵贵人有封后之议。同为外戚功劳却远在赵家之上的梁家,如今也不得不退避三舍。逼得梁贵人不得已而向天子奏请,将城阳王养在赵贵人名下。”
其实赵贵人的“封后”之议,郭霁曾经听邵璟说起过。只是当初听的时候,心思都在梁武身上,不曾有过多的感触。如今再闻此事,心中却如有芒刺。她倒不是想着为自己未来谋划,而是担忧赵家若真得了势,那么郭氏剩下的老弱妇孺只怕将来凶多吉少。
她顾不得许多,不禁冲口而出:“天子准奏了吗?”
“你放心,并未准奏。”孟良知道她担心什么,赶忙地澄清了,然而说罢这些,却又欲言又止,终至于完全闭口不言。
郭霁知道还有别的事,却不方便与她说。孟良从前在京中虽说是个八面玲珑的,在渭北学宫时便将同窗的情况打探得清清楚楚。然而自到了凉州,这等级别的信息,却只可能来自于邵璟。
一则孟良不愿不相干的人与闻此事,二则邵璟也不愿她知道。
她自然知道邵璟的良苦用心,只好领情,也不再打听。此时见邵璟走得远了,便要赶上前去。正巧朱氏兄弟中的老大受邵璟差遣,带了两个随从前来接应他二人。
“孟参军、郭娘子且快一些,夜路难行,须得赶快回城。且石先生已经回城,与城中将士燃了篝火,说是打了野味来,要请刺史并二位同享同乐。”
二人听罢,不再耽搁,便赶上邵璟,一同回到了硖石城。
入了城,果见石玄早就命人清了杂草,腾出空地。点燃篝火,备好温酒,洗剥了野味相待。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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