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琬琰垂下头,死死咬着嘴唇,良久,才从齿缝间吐出几个字,“我不服。”她看着那个将她拖下万劫不复深渊的女人,曾经的她活在阳光里活在宠爱中,她觉得夺走卑贱阴暗的怪物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她永远都是站在至高点去俯视她的妹妹,哪怕现在深陷泥沼,她扭曲得只愿沉的更深,而无法接受输给她。可唐山却连个眼神都不屑给她,这摧毁了她心中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心。
唐山捏起沐青的下巴,指尖轻拂过她的脸,目光中是难以抑制的兴奋,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产物。他将头埋进她的肩窝,用力吸了一口,血的味道让他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兴奋的舒张。他近乎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这么多年,处心积虑,他终于,终于,得到了黑莽之血的另外一半。
二十年前,他从南疆秘闻的残页中得到了一种叫做‘明鬼’的秘法。那是这片中州大陆上最伟大的术法。中州人生性孱弱,寿命短暂,无法与影州蛮荒精怪的力量抗衡。可‘明鬼’之术,以血缚为根基,可将影州凶兽与中州人相结合,培养出的兽人可拥有影州凶物的坚硬体魄,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却比影州的凶兽更加容易控制。如果成功得到一支兽人组成的军队,武林登顶又算什么?整片中州大陆都将是唐家的!
于是回到蜀中八台山后,他利用心腹秘密组建了一支专门研究‘明鬼’的试验组,将无数的唐家子弟肢解投入血池,并开始滥捕滥杀影州凶兽。影州与中州之间有龙皇与武当道祖设置的犟山结界,唐门只能捕抓不小心落入中州迷途的小兽。可需要进化成兽人的试验品太多,影州凶兽却太少,那些精怪大多都有人形,为了培育出更多的兽人,不顾伦理将他们束缚在一起,女人沦为了生殖机器,可如此培育出来的兽人,是一个又一个没有用的怪物。
相传犟山结界初成之时,影州十二异兽从罅隙散落中州,原本强大的力量被道道阵法符咒消损,异兽们纷纷蜕回卵状,化茧自保,封存了大部分力量,可即使如此,异兽之卵依旧给中州大陆各方势力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人垂涎异兽之卵的力量,更何况,并未化作卵状的……兽。
黑莽沧焕爱上了人类女子,与心爱之人生活在云梦泽。可他的力量太过诱人,给云梦泽百草门带去了一次又一次的疯狂杀戮,为了掩盖自己的一部分力量,或许也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影州异兽终究无法在中州存活下去,迫不得已,沧焕将身体一半的异兽之血注入到了他第二个女儿的体内。
此事无人知晓,直到唐山率唐门精英使用诡计设局抓住了沧焕,用他的身体作为容器,制造了第一批‘完美’的兽人之后,他发现,这批兽人有一个致命的缺陷。身体无法续血,在获得强大力量的昙花一现过后,便会迅速萎靡腐烂枯萎。这样的兽人根本无法用于战争。
从此,唐山疯魔了一样,四方寻找可以为兽人蓄力的血源,他以发妻的血入池苦苦支撑,这些年一直在秘密找寻黑莽之血的另一半,三年前,夜雨楼楼主横空出世,以雷霆万钧之势遍杀中州无数豪杰,他深入调查后,半年前与图谋撺掇楼主之位的夜雨楼洛冰,密谋反唐的安禄山,史思明合力击杀沐青,在如此天衣无缝的猎杀计划下,虽重伤了沐青,却依旧被她逃了出去。万念俱灰下,他欣喜发现了苏琬琰,她的身上有着和沐青相同的味道,虽然那味道极淡极淡,对燃眉之急只是杯水车薪。
这半年间,所有兽人的生命都是靠苏琬琰的血供养。他甚至凶残的将一部分苏琬琰的神识抽出,制作了一个与沐青十分相似的傀儡苏琬琰。
可如今,终于得到了他心心念念二十年的另一半纯正的黑莽之血。兽人将彻底重生,唐山两眼发光,激动地浑身颤抖,狂傲的笑声回荡整个冰室,他恨不得现在就将沐青的血取出,恨不得现在就将整片天下的权与势牢牢握在手中,可他还得再等五日,配合五日后的血月噬日,血池沸腾,黑莽之血将重现人世!
“大伯,二弟回来了。”唐冉摇着轮椅缓缓进入冰室。
唐山收敛了笑容,只是淡淡道了句,“把往生水给他吧,岐儿的心还是太软,难以成大事,为了一群无关紧要的人,同我赌气三年,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冉儿,唐门日后终究是他的,你有时间帮大伯多劝劝他。”
“自当如此。”唐冉轻轻应了一句,随后目中转瞬即逝一道哀光,“我爹……”
唐山一摆手,“唐河毕竟是大伯胞弟,你爹与大伯虽然政见不合,但大伯不会拿他如何的。”
“多谢大伯。”唐冉寡淡笑了笑,随后道,“沐姑娘的血检报告出来了,她确实是我们要寻的血源,只不过……”他微微皱眉,“有一点很奇怪,她体内无造血之机理,黑莽之血的浓度每日都在锐减。”
唐山目光在昏迷的女子脸上盯了一瞬,随后道,“要想发挥黑莽之血的最大威力,只有等到血月噬日之期,急不得,这段日子看好岐儿,别在节外生枝。”
“是。”
待得唐山,唐冉,苏琬琰都离开冰室后,慕容逸才屁滚尿流的从石头背后探出脑袋来,他浑身都湿透了,全然无了当时在八仙居流连风月场的醉人模样。
“傻丫头,傻丫头?”慕容逸心里发寒,一想不对,这丫头明明已经想起往事了,自己再口无择言,万一被她听到,岂不是横尸当场,于是悻悻然改口,“青儿,沐青?”
一连叫得他口干舌燥,沐青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又过了不知多久,已经靠着石头睡过去的慕容逸忽然听到了女子闷哼的声音,他立刻爬到沐青跟前,又叫了几声,沐青才缓缓张开了眼。
慕容逸舒了口气,“你总算醒了,你要是就这么一命呜呼了,我怎么跟唐岐交代?”
“岐哥哥。”沐青垂下头,眼中多了抹化不开的哀伤。
慕容逸听她声音发虚,见她实在是疼得厉害,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转移她注意力,他视线乱飘,却还是飘到了插在她身上的大冰锥上,再仔细一瞧,这冰锥完全是插在她心口上的,他立时被吓了一跳,“你不会死吗?”
“……”沐青,“大概不会吧,其实我现在是不是活着也不一定,这东西刺在心上,阻断了我血液的流转,我动不了。”
慕容逸结舌。
“慕容公子怎么也被抓来八台山了?”沐青挤出了个笑容。
“还不是因为唐岐!那天你们俩前脚刚离开八仙居,后脚他老爹就带人进来一闷棍把我撂翻绑来唐门,逼问我唐岐要的东西。”
“你告诉他了?”
“我能不告诉他吗!”慕容逸满脸委屈,“那血淋淋的池子瞧着就恶心,我可不想被扔下去做研究。”
沉默了一会儿,慕容逸又道:“现在怎么办?我听那老头子说五日后什么血月的,要取你的血复生兽人。”
沐青沉吟了片刻,“慕容公子,你可有习过武功,能否帮我将冥冰刺拔出来?”
此言一出,慕容逸立刻就慌了,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武功是吧?学肯定学过,强身健体很重要对吧?”
沐青神色黯淡,“那算了,公子若是一下子取不出来,青儿怕是疼得撑不下去。”
“青儿你别难过啊。”慕容逸有些懊恼,“要是能从这里出去就好了,唐岐那家伙住哪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打小那可是穿一个裤兜长大的!我记得小时候他老爹没这么变态啊?”
沐青眼中闪过晦暗难明的光,“我有办法让公子出去。”
慕容逸尚来不及惊讶,只听‘咄’的一声,一道银白色的光从沐青微启的口中飞出,直直的击打在铁链上,束缚他的铁链立时分崩离析。慕容逸难掩欣喜,“青儿你等着,我这就去找那小子来救你!”
“多谢公子。”沐青低低应了一声。
待得脚步声渐行渐远,独自面对着这空荡荡的冰室,周身剧烈的疼痛,沐青的嘴角却不自禁的微微一勾,神情有些阴郁。
……………………
四面八方灌入的都是恶臭带着腥味的空气。唐岐有些低沉的走在布满鲜血枯骨的山石路上,淡淡的月光勾勒出他侧脸冷峻的轮廓线。
他足底踏过的地方,地底下伸出无数只泛着幽蓝色光的手,那些手挣扎着伸出,试图抓住男人的衣袂,可每当青衫随风扬起下摆之时,总有来不及逃开的断手化成轻烟消散。
呜咽的哭声渐渐连成一片,凄厉诡异,折磨着人不堪一击的脆弱神经。暗夜里,似乎亮起了无数双绿豆般的眼睛,可细看之下,有的眼睛浑浊不堪,有的眼睛没有眼珠,有的甚至被血糊得彻底。
他慢慢的蹲下,仿佛被侵犯了领地,立刻有无数宛若野兽的嘶吼声响起,无数锐爪来势汹汹誓要将他撕裂。
他无动于衷,只是轻轻的唤了句:“岐儿回来了。”
寒风带着尖锐的啸叫,呼啸过耳畔,漫山遍野都是涌动的奇诡声音,他分不清那是风声,还是同他曾经一起生活过的族人们,他只是觉得那声音听起来熟悉又饱含着莫大的悲伤与深深的无力感。
有一双长满了黑毛的手试探着拥住了他的手,唐岐笑了笑,用另一只手抚摸着那长了四张脸的狼孩的脑袋,四张脸同时笑了起来,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有更多奇形怪状的‘东西’聚集到了唐岐身边,他看着它们,眼中泛起了泪光,曾几何时,他们也是他的朋友。
他将往生水轻轻倒入了那片荒林唯一的井水里,无论如何,他答应它们的事做到了。终于,他们可以像人一样,安静的死去了。有时候,死,不见得就比生更难捱。
夜风扑面,细雨轻轻沾湿他的鬓发,唐岐携着一壶酒缓缓地走到了不远处的坟堆前,那坟堆孤零
零的堆在那里,上面只草草树了一个木牌,四周安静的只有风过耳畔的沙沙声,唐岐抬手拭去木牌上的积灰,酒水倾泻而下,他将木牌拥入怀里,慢慢坐倒,良久良久,仿佛触到了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在这一刻爆发,男人背部微微抽动,止不住的哽咽起来,“娘,可岐儿不想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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