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某种恨铁不成钢的心理,陈舟然看一眼身后的费洛德,又看一眼坐在长椅上抬头看自己的傅乔南,对比实在太惨烈了。
为什么同样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一个这么乖,一个却天天惹事。
“你好?”傅乔南的声音打断了陈舟然的思绪,大概是自己的打量太过明显,以至于对方疑惑地看着自己,“请问有什么事吗?”
陈舟然能有什么事,他只是感慨一下人与人的不同罢了,他语气平淡:“没有,打扰了。”
言罢,陈舟然不顾身后费洛德的喋喋不休,继续往前走了。
行至两米不到,鬼使神差般,陈舟然又回头看一眼树下,却发现那人依旧坐在长椅上看着前方,他视线下意识追过去,却发现对方所看之处只一个喷泉池,水正一点一点往外喷,看起来好像坏了。
陈舟然再回头看树下,人已经不见了。
他对这一幕印象十分深刻,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但当他知道对方月末要在演奏厅里举办成人礼的时候,他选择了和费洛德一起到场祝贺。
那天比想象中的还要热闹,费洛德调侃说多维港公馆面子真大,自己当初的成人礼都没有这种规格。对此陈舟然嗤他一句,说卡塞尔家族任何一个人的成人礼都会变成商业酒会,而不管是什么规模的商业酒会,都比多维港公馆花的钱多。
费洛德说他势利无趣,他说对方活得太过理想化。
彼时全场灯灭,舞台正中央打出一束光,三角钢琴前端坐着今天的主人公。
在乐起前,费洛德说:“我不是理想化,却有人一直活在理想的世界中。这个人,傅乔南,他的父亲从来不会强迫他在各种商业酒会上和别人打交道,甚至连客人上门他也只是打一个招呼就继续上楼练琴,就连今天也只是禁商的普通聚会。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发生在卡塞尔家,你得体谅我。”
陈舟然不记得对方之后又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弹奏钢琴的傅乔南身上,当所有的光都聚到那人身上的时候,他突然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能够一直保留美好一面的人和事物。
这天之后费特时常会去多维港公馆,明面上说是为了手头上一个关于医院的案子,实际上就是希望傅文能够加入卡塞尔家新创建的机构,前往机构研发新的医疗产品。
傅文觉得这将花费他很长时间,让他没办法照常为其他公民看诊,因此他拒绝了。
可拒绝归拒绝,卡塞尔不会放弃这么好的人才,因此才派陈舟然跟着费特一起前往多维港公馆。
卡塞尔父子一致认为,陈舟然曾受傅文夫妇接济,存在一定感情基础,或许可以试着打感情牌。
于是这感情牌一来二去打了一个月,陈舟然就也这么在公馆里断断续续见了傅乔南一个月,即便大多都是背影,但总归能看到人。
陈舟然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竟然开始期待第二天能去多维港公馆例行打交道劝说,他原本最不喜欢的就是纠缠别人。
一个月后,傅文终于点头了,与此同时乔月也宣布将开展自己的个人演奏会,邀请各大行业人士前往,意料之外的,陈舟然也获得了邀请函。
于是这天晚上,陈舟然和费洛德相邻而坐,前面就是演奏会主角的先生与儿子。
陈舟然至今不能明白费洛德是怎么看出来的,只记得自己在看着傅乔南和傅文没来得及寒暄只一起离席的背影时,费洛德突然凑到他身边,用近乎打趣的语气说:“你喜欢他?”
陈舟然蹙眉回看对方,那表情不言而喻,是在否认,但更多的是疑惑。
“还否认。”费洛德倚在座椅上翘起腿,漫不经心道,“从开始前就一直盯着人家后脑勺,观察人的一举一动,你是变态吗?话说你究竟是来听演奏会的还是来看人儿子的?”
陈舟然:……
陈舟然冷言问他:“你很闲?”
“我闲不闲倒还真不好说,但我看你挺闲的,学校和检察院两边跑,工作都还没忙完。今天这演奏会费特都没来,你却来了。怎么,你和傅家关系很好?”
陈舟然对此不做回应,只和沈淮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演奏厅。
在那之后陈舟然很少再见到傅乔南,只偶尔跟着费特一起拜访傅文的时候才能看见,那时的他已经完全能根据脚步声分辨出来的人是谁了,只那么一眼,就又消失不见。
再一次和对方搭上话时,就是在傅文夫妇的葬礼上。
陈舟然这辈子都忘不了,看久了的傅乔南的背影,在那天的雨中会如此的陌生。
他主动和蒙特提出收留傅乔南的事情,说是为了还恩,可真正的用意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太懂孤身一人是什么感觉了。
于是当他看到伞下的傅乔南落泪的时候,他没有多想,下意识就替对方抹去了泪水,又在对方抬眼看他的那刻突然变得怯懦起来,窘迫地收回了手。
傅乔南很少主动和他搭话,所以他只能主动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好在对方还愿意回应他,只是对方看起来经常出神,心不在焉的。
万幸,陈舟然有足够的耐心。
他将对方带回了卡利因公寓,陈舟然很庆幸当初选择了这套房,卡利因公寓的天台可以望到多维港公馆,于是他将对方带到了天台。
他想告诉傅乔南,如果想家了可以来天台看看,对面就是他的家。
将人接来家中是他提议的,但奈何事情太过匆忙,陈舟然根本来不及准备齐全。
他只在将人接来的前一天把主次两卧的东西对调了,自己搬到了次卧,主卧的寝具都是全新的。
他本以为只要自己小心翼翼,只要多照顾着一点对方,对方就能慢慢缓过心情来,慢慢走出失去亲人的悲伤情绪。
可一切与他想的并不一样,这是他在傅乔南生病发热的那天晚上得知的。
陈舟然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傅乔南居然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他走上前试探一番,才发现对方额头滚烫。
陈舟然几乎是立马就将人抱上了床用被子盖好,找出药又去倒水,这才试探性地将人喊起来喂药。
傅乔南大抵是真的烧糊涂了,嘴里嘟嘟囔囔地一直在说着不成字音的话,手还一直推他的手,最后陈舟然怕对方想表达的是重要事情,只是自己没有听懂,所以将药放下凑上前去听。
傅乔南的话依旧断断续续,但凑近了勉强能听清,是一直重复着的:“我自己可以,不用麻烦你的。”
陈舟然怔住了,与对方对视好久,才终于开口:“不麻烦的。”
傅乔南又说:“可是我觉得麻烦……”
陈舟然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对方。
“我不喜欢这样,我不想麻烦别人,我也不想你讨厌我。”傅乔南哭了,“我想他们了……生病好难受。”
陈舟然心中一顿,他此刻蹲在床边,仰头看着对方,听到这话后只是抬手拂去对方脸颊上的泪,彼时对方也低了一点头,或许是因为生病没什么力气,他如此想着。
陈舟然说:“我不讨厌你,我喜欢你。”
傅乔南嘴里的话卡住了,只呆呆地看着他,片刻后吸了吸鼻子,又瘪下嘴来。
陈舟然又说:“我不会讨厌你的,你在这里也不麻烦。傅乔南,不用担心,你如果想他们了,我明天就可以带你去看他们。你想回多维港公馆吗?”
陈舟然其实想过把它买下来,但又怕对方会触景生情。
傅乔南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陈舟然又说:“我才看到你发的消息,手机没电了,刚刚才充上电,你之前问我的时候我还在忙,手机调静音了。药箱在衣柜旁的那个矮柜里,打开就能看见。”
傅乔南看了一眼药箱的方向,没说话。
陈舟然又问:“很难受吗?先把药吃了可以吗?”
傅乔南吸了吸鼻子:“很难受,喉咙好痛,头也沉沉的。”
“嗯。”陈舟然拿起药,又端起桌上放着的水,半跪在对方跟前,“把药吃了睡一觉就好了,你发热了,发热的时候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傅乔南接过药就着水吞了,很快又在吃完全部药后被对方扶着重新躺了回去。
傅乔南睁眼看天花板,又看一眼周围:“这不是我的房间。”
“嗯。”陈舟然准备去烧一壶热水备着,刚起身就听到对方开口,此刻只回头看他,“这是我的房间,你今晚可以直接睡这儿,不用跑来跑去了。”
傅乔南没说什么,他在药效的作用下昏睡过去了。
陈舟然不敢睡下,他只是守在床前,坐在床头趴着假寐,隔一会儿就测量一下对方的体温,一直到后半夜见对方体温有下降的趋势,他才终于敢趴下浅睡。
屋内再次有动静是在他刚睡下不久后,睡梦中隐约感受到眼前有光,可他记得自己趴下前把所有灯都关了。
陈舟然睁眼,结果迎上来的就是正坐在床头看着他的傅乔南,对方好像没睡醒,眼睛只睁开了一点点,但却是在看着自己的。
陈舟然当即清醒过来:“怎么了?”
傅乔南的语气里带点哭腔,呜咽道:“我梦到他们了。”
陈舟然没有说话,只握住对方的手,轻拍安抚着。
傅乔南又说:“好难受,头疼,喉咙也疼,感觉要说不出话来了,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陈舟然只觉得心口发紧。
“为什么我的房间比你的房间大,但是你床上的被子却比我床上的被子舒服?”像是在埋怨,“我房间的被子有一股刚出厂的气味,一点也不好闻。”
刚出厂是因为那是刚买的,连晒都还没来得及。
意识到乖小孩因为生病开始闹小脾气,陈舟然笑了笑,安抚他:“明天就帮你换一套新的,舒服一点的,好不好?”
傅乔南点头,又摇头:“不用麻烦的,那样也可以,我不在意的。”
“没关系。”陈舟然说,“可以换的,不会麻烦。”
傅乔南不说话了。
正在陈舟然以为对方又困了打算继续睡下的时候,眼前光线渐渐削弱,面前之人突然俯下身来,很轻地在自己唇上落下一吻。
陈舟然怔住了,他从未有过像如今这般的无措,他只疑惑地看着对方,可对方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朝他笑了笑,说:“晚安。”
他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也没办法继续寻求答案,因为罪魁祸首已经躺下窝在被子里睡着了,屋内的呼吸声渐渐平缓,可他的心跳却是一整晚都不得安生。
第二天的傅乔南看起来好了大半,只是嗓子还有些沙哑,且时不时地咳嗽两声。
陈舟然照常给他准备好药和水,又在对方吃药时仔细观察其反应,这才发现对方根本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只是又像前几天一样,好像一碰就会缩成一团,小心翼翼的。
大概是因为忘了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陈舟然想释怀,却在将在放弃的那刻看见对方突然又上前几步,模样看着实在可怜,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叫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装作没听见。
傅乔南上前几步,看起来十分小心翼翼,问:“你还……要亲吗?”
陈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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