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春耕节。又被称为土地诞辰，土地公的生辰。
民间流传的说法多种多样，但无论哪一种，二月二拜神祈福绝对错不了，礼多神不怪嘛。
土地公都被称为福德正神，为了区别开来，大多福德正神的名字都以自己管辖的地域为名。
东明市，密云山脚下有一座福德庙，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土地庙，这里的福德正神名为东明。
东明正神工作并不勤勉，业绩也实在一般，却还是深受百姓爱戴。
天光微现，土地庙紧闭的门前已经挤满了人。
有普通百姓，有达官贵人，有高门显赫。但神明面前人人平等，人们擦肩接踵，项背相望。无一不是为了争头名抢头香。
此时此刻，土地庙内，东明正神整个人神采奕奕，满面春风。
他身穿金丝满绣的绯红色神服，头戴珠翠镶嵌的绿色神帽，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礼地喝着茶。
与东明正神绚丽神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们密云山的山神大人——祈阳山君。
祈阳山君身穿一件十分质朴的青灰色素衣，一排盘扣整整齐齐的系好，因为衣服穿的年头有点久，领口都有些蹋了。
他负手而立，眼尾上挑，眯着眼看座上的人。
沉气。
良久，
再沉气。
眼见祈阳山君面色越来越黑，一双金棕色的瞳仁几乎要窜出火苗。
东明正神眨了眨眼，端着架子干咳两声，掐着嗓子做作道“嗯，行了，端下去吧。”
说完，就把手中的茶盏递了过来。
祈阳山君垂目看了一眼，接过茶盏，毫不犹豫地大手一挥，“哗”的一下，杯子里的茶水全部被泼洒在东明脚下。
“哎哎哎，怎么还急眼了呢。”东明反应迅速，一个弹跳，整个人都蹦到了椅子上。
可还是被泼了个正着，他心疼的猫下腰，用宽大的袖子擦着鞋上的水渍“新做的鞋，新做的鞋啊。”
擦了几下又反应过来，嗐，衣服也是新做的！
大好的日子，他决定不跟这衰神计较，重新坐好，摆了摆手驱赶他“去去去，开门去。”
“咣当”一声，祈阳山君随手把茶盏丢在一旁的功德箱里，脸色阴沉地走出内殿。
随着大门打开，人群像网兜里被放生的鱼一般，噼里啪啦的涌进来。
祈阳山君一个趔趄，猝不及防地被推挤到门板上，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冷得要结出冰碴来。
想他堂堂一界山神，明明跟东明那狗东西是平级神明，为了口吃的，竟沦落到给人当门童？
士可杀不可辱！！
一大早他就被使唤着干这干那，还端茶倒水，还开门迎宾。
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拂了拂不存在的衣袖，负气般立在原地罢工。
“欸，小同志，这是我们进贡给土地爷的贡品，你快过来看看，安置安置。”一个大腹便便的地中海男人看他在门口发愣，喊了他一嗓子。
小？同志？
祈阳山君眼睛瞪得溜圆，那神情像是要活吞了男人。
他很想大声质问：你今年几岁？你有礼貌吗？你知不知道你爷爷的爷爷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山中的小崽子们都能满山爬树了？敢使唤本君，你不怕折寿吗，啊？
但他不能，他只能腹诽。
地中海男人被他瞪得心慌，看这年轻人的表情，自己不是来进贡，倒像是讨债来的。
他咂了咂嘴，决定不跟年轻人计较，将一应贡品放在角落，便转身去上香了。
“嘿嘿嘿。”
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在身后响起，祈阳山君回头，只见东明正神不知什么时候隐了身，正站在自己身后看好戏，头上的绿色神帽在晨光地照耀下闪闪发亮。
祈阳山君盯着看了一会，心情舒缓了不少，他低声评价道“帽子不错。”
东明嘴角抽了抽，立刻反讥“唉，祈阳山君豁达，我自愧不如。神像掉渣了都没人修缮，竟还有心思关注别人的帽子。”
祈阳山君“……”
山神难混啊，随着城市发展，山里的人越来越少。
土地公?掌管农业生产和社会稳定，还关系到人们的生计和社会的发展。
山神?掌管自然环境和生态系统，调节天气和祈雨，但其影响力主要在自然领域，对人类社会的直接影响较小。
相比去山里供奉山神，人们更愿意孝敬土地公。
远的不说，密云山的山神庙和山下的福德庙，相距不过五里。
福德庙门庭若市，香火旺盛。东明正神被喂的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祈阳滤镜)。
山神庙却门庭冷落，无人问津，山中的小妖怪个个面黄肌瘦，病病歪歪。
短短百年内，已经有大批山神向上面递了辞呈，如果不是实在不忍心抛下这些小妖怪，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今天是福德诞辰，自然少不了贡品，香火是没办法借用，但吃的嘛，还是可以搜刮一下的。
两人是老邻居了，都活了几百上千年，关系自然不用说。
所以，一大清早，一个厚脸皮地张嘴就要，一个恶趣味地作威作福。
一个上午，上香祈福的人都络绎不绝。
直到饭点，祈阳山君终于抽了个没人的空，掏出事先备好的麻袋，蹲在地下，库库就是一顿搜刮。
装到再也装不下，他掂了掂麻袋的重量，表示很满意。往后那么一攸，往肩上那么一抗，咧着大嘴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东明摇着头啧啧两声：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神是这样的。
突然，他又想起什么，冲着祈阳大喊“欸，让阿玄下山来陪我玩两天啊。”
东明口中的阿玄是密云山上的一只云雀精，已经化形，妖龄五十多岁，相当于人类六七岁的年纪。
阿玄乖巧可爱，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讨东明正神喜欢。
每次下山，阿玄都会被东明拐到自己庙里来，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往面前一堆，哄的小家伙乐不思蜀。
祈阳山君还在生他一大早使唤自己的气，东西到手完全不想搭理人，只留给他一个不屑的背影。
他满载而归，心情愉悦。
但很快，山神大人就笑不出来了。
二月二不仅是土地诞辰，还是踏青出游的好日子，人们拜过土地庙，祈了一年的福，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纷纷爬上了密云山。
这个时候的密云山春意盎然，风景秀丽，是个野炊游玩的好去处。
祈阳山君一只脚刚踏进自己地盘，就感受到了浓浓的烟火气。
其实这也没什么，人类年纪再大，也不过几十岁，玩心重，图新鲜很正常。
作为一个活了近千年的神明，他自然不会去跟小辈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可你们拜土地庙，贡品香火统统都给那老东西也就罢了。
跑到我密云山上来游玩，还扔的满山垃圾，就真的太过分了啊啊啊！！
一路上山，遍地都是食物残渣。什么塑料瓶，塑料袋那更是随处可见。
祈阳山君耐着性子找了个隐蔽角落显身，将麻袋里的食物一股脑倒了出来，小妖怪们顿时欢呼雀跃，一拥而上。
食物很多，祈阳也不怕他们打起来，抖了抖麻袋，叠好，拿在手里。
扫视一圈大块朵颐的小崽子们才发现，咦，怎么少了一个，平时最贪嘴的那个居然不在？
他开口问道“阿玄呢？”
小刺猬明召手拿着大鸡腿，塞了满满一嘴的鸡肉，油亮亮的腮帮子鼓成一只河豚。
他含糊不清地边嚼边说“在溪边，那里有很多人，在烤食物，丢了，很多垃圾……”
终于嘴里的食物全咽了下去，声音也清晰起来“阿玄在往他们的食物上拉鸟屎呢。”
山神大人捏了捏手里的麻袋，没再管小妖怪们，向着溪边走去，沿途收捡着随处飘落的塑料袋，包装袋。
直到小溪边附近，他远远就看见一只小云雀正在空中盘旋，时不时地落下一点排泄物。
有的人忙着说笑，没发现，那东西很快被烤干了，跟食物融合在一起。
有的人发现了，对着天上骂了两句，随手就把落了鸟粪的食物丢在一边。
祈阳山君看了一眼，没管，由他去了，这里的垃圾比路上多的多，游人来一波走一波，后来的自然没那个觉悟去处理之前的垃圾。
甚至觉得反正有人扔，也不差我一个。
祈阳山君越捡越气，越想越气，脸色由白变黑，由黑变红。
他决定晚上就把这袋子垃圾扣到东明的脑袋上去，他还有脸让我干这干那，那些食物都是本君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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