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第一次离开石像，起初还有些新奇，但很快就失了兴趣。
除了古木，还是古木。
“灌灌，这些都是什么树啊？”
灌灌不理他。
“灌灌，你一定特别聪明，才不会迷路吧？”
灌灌开始在怀里挣扎。
招摇松了手，看着它甫一落地，屁股一摇一摆，便火速跑了……
他带着笑，在空中越飘越高，居高临下地看着它。
直到背影变成一个小点，才化作一团白雾，贴着地，急速向前蔓延，眨眼间就追到了灌灌的脚下。
本来长条状的白雾忽然向四周散开，同时往上延伸收拢，将它裹在其中，抱了起来。
随着那团雾慢慢变化，又恢复了招摇的本来面目。
他像没事人一样，笑眯眯地继续往前飘，“灌灌，这次跑慢了。”
“滚！滚！自由！自由！”
“你只要把我带到地方，我便放你自由。”
灌灌沉默了。
过了一会，忽然又叫：“拔毛！拔毛！”
招摇试探地问：“要我拔你的毛？”
灌灌一个劲的把头往招摇身上顶，“拔掉！带路！”
招摇把它的头固定住，发现上面有一根长长的黑色冠毛，油光水滑，无论头往那边倒，都指向一个固定方向。
他试探地拨了拨那根冠毛，“拔掉这根毛，就能指引我去那个山涧？”
灌灌激动了，“没错！没错！”
“灌灌真是厉害。”招摇笑眯眯地夸完，又将它抱紧了，继续赶路，“灌灌，这些都是什么树啊？”
“……”
招摇才不要一根毛，既不会聊天，也不能陪练。
他抱着灌灌，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也不急着赶路，就这么慢悠悠地飘着。
飘了许久，飘出古木林，发现离洞府越远，景色便越萧瑟，草木稀疏，随处可见裸露的黄土。
直到月上树梢头，他停了脚程，找了棵最高的大树，飘到树顶上吸收月光。
灌灌显得特别乖巧，依偎在他怀里，舒服得打起了呼噜。
没有哪只动物舍得在这时离开招摇。
山林寂静黑暗，招摇闭目打坐，虚空漂浮在树冠之上，浑身散发朦胧的白色光晕。
忽然，身下传来兽蹄踱步的声音，同时树冠轻微晃动，好像有个什么大家伙路过，蹭到了枝条。
招摇并不在意，因为夜行动物已经发现不了他。但是很快又察觉到不对：他找的这棵树足有三四米高，就算是最低的枝条也应该快两米！
而且，兽蹄踏地的声音停了，那只动物没有离开。
他还有种被注视的感觉，倏地睁开眼，看清面前的情形后，发出诧异的声音，“咦？”
一只和野马一样大的白色巨鹿，正站在树下，定定地抬头看他。
头顶的两只鹿角同样巨大，犄角向后伸展，侧面看如同不断分叉生长的枝丫，正面看又如同一顶王冠。
怪不得会碰到树枝！
招摇见它生得美丽，立刻拉长了身形，凑到它面前，轻轻碰了碰它的鼻子，“可会讲话？”
白色巨鹿一动不动，圆圆的鹿眼湿润又温顺，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看来是一只脑子不聪明的灵兽。
招摇惋惜地回到了树上，若是也像灌灌那般，他就收来做坐骑了。
灌灌很有意思，可惜抱在怀里太大，骑在身下又太小，还很呱噪……
“滚！滚！”
灌灌在这时也醒来，立刻嚎着嗓子叫了两声——不是在驱赶灵兽，而是叫声本身这么恼人。
顶着白色巨鹿一百瓦的热情注视，招摇尝试重新入定，试了几次都失败，哭笑不得地睁开眼，看向巨鹿，“喂，你又是什么毛病？”
巨鹿还是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盯……
招摇想起系统的话，想以山神的名义命令它走开，却在这时，忽然听见一阵飘渺的音乐……
他顿时浑身一震，立刻化作一道白色流光，循着声音，在林中一路穿梭。
巨鹿奋力地追过来，可惜不能如愿，很快失去白光的踪迹，蹄子失落地在原地踢踏。
而那道追不上的白影此刻停下了。
面前的正是当日那名神秘男子，黑色长袍随风摆动，双手举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夜巡”。
身后依然跟着八只白色小童，吹拉弹唱，奏出飘渺的音乐，身子也随之飘飘荡荡。
招摇没有冒然行动，而是在一棵树下凝住身形，隔着一段距离看他们。
可是下一刻，他的怀里一空，灌灌却飘了起来！
闭着眼睛，一副熟睡的样子，两只爪子垂在空中，圆滚滚的身体晃晃悠悠，朝着队伍飘过去。
招摇的手一伸，将它捞回怀里。
音乐忽然停了。
招摇连忙看去，发现那支队伍定在空中。
男子扭头看过来，小童们保持着演奏的姿势，随着他一起转动脖子，全都将目光锁定了他……
招摇一时惊怔，站在原地
男子看着他，眼神平静而冷漠，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招摇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进入梦境，大着胆子往前飘了一步，让自己暴露在月光下。
身形半透明，还因为偷懒没凝出双腿，比男子还像妖物。
男子的眼神终于出现波动，他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小童们，又再度看向招摇，露出疑惑的神情。
招摇心里一动。
是啊，如果他也变化成孩童，和面前这些怪异小童还真有点像呢……
难道这些家伙全是人类灵魂？
见男子好像没有攻击性，招摇又往前飘了一步。
男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简直像在召唤，于是招摇毫不犹豫地直接飞了过去！
“啪嗒！”
灌灌掉在了地上，还一无所知，睡得香甜。
招摇冲得太快，带来一阵风，吹起了男子的几缕发丝。
近距离的四目相对，才发现男子长相并不柔美，反而棱角分明，五官还有点阴郁。
但招摇可太喜欢他的样子了，胆大包天地伸手接住其中一缕发丝，笑着问：“小郎君要往何处去？”
头发冰凉似水，滑过他的手心，又轻飘飘落回男子身前。
男子低头看了看那缕头发，又抬头看向他，漠然的脸又浮现困惑。
忽然伸出手，像招摇的脸袭来。
招摇对他还保有警惕，立刻化成云雾，让那只手落了空。
但让人想不到的是，男子并不是袭击，而是想用两指捏他的脸……
招摇目瞪口呆。
男子缓缓收回手，静静看着招摇又凝成人形，又故技重施。
招摇犹豫了一下，这回没有动，任由对方捏过来。
但他现在还不是实体灵，平时抱灌灌都是自己用灵力，外物又怎能真的接触。
所以，那两根手指一捏，就穿进他“脸”里……
招摇：“……”
男子忽然凑近，盯着他的脸细瞧。
忽然又一挥手，那几个童子随即收起乐器，一个接一个地飞进木牌中。
而男子则自始至终地盯着招摇。
招摇正不明所以，那张木牌忽然被举到了面前。
见他没有反应，男子将木牌又往前递了递，鼻子里发出一个焦急的音节，“嗯？”
招摇的全部视野被木牌占据，这时才隐约明白，男子竟然也想把他收进木牌里，就像那些小童……
他把木牌往旁边拨了拨，调笑道：“小郎君可是想带我走？”
男子的瞳仁如水，能倒影出人影，招摇在那里看到白色幽灵般的脸，顿时自卑了。
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是不人不鬼……
男子见木牌对他无效，便收了回去，双手一合，两掌大小的木牌变成不足半掌，挂到腰间。
最后看了招摇一眼，转身就走。
招摇飘到他身前，又问：“你是否此山生灵？”
男子目不斜视，直接从他身体里穿过去！
这……
接受得好快啊……
招摇哈哈大笑，没再追上去，笑着看男子消失在林间。
这才想起灌灌。
回头一看，依然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他摇头叹息，把大胖鸡重新抱起来，看了看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决定继续赶路。
但还是对刚才的惊鸿一面念念不忘，也对自己的形象更加耿耿于怀。
“系统，石像为什么没有嘴，是因为山神没有吗？”
他问得略有些胆战心惊。
自从远离石像，系统说灵气太少，连夜里也不出现了，这时听到呼唤才上线。
“本来是有的。但是信众把神灵忘了，神像就不能再指向祂，要是没有宿主寄身，现在估计已经失去五官了吧。”
招摇为那个可怜的山神唏嘘，也稍微安了心。
“但我不想一直在石像里。你说过的，我可以炼出灵体，再炼出肉身，届时是个人类模样，和石像长得不一样，对吧？”
“不一样。要想拥有人身，请潜心修炼。”
招摇彻底安了心。
但想到那八个和自己很像的白色小童，还是隐隐不安。
“系统……你让我吃的那个山灵，是怎么死的？因为修行等级太高，被外界发现了吗？”
“由神物所孕育而成的灵体世所罕见，属于‘先天灵’，它们是特殊的灵，气数到头只能回归本质，不能成为修行者。”
“不能修行！那你还要我吃？”
“先天灵要想避免回归本质，只能炼出血肉之躯，通过沟通天地顿悟成神。”
“所以……招摇山的山灵是顿悟失败，还是没能及时炼出血肉之躯？”招摇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关系到他要吃什么的问题，很重要。
系统却木木地说：“本系统只能解释先天灵的修炼之道，不能透露任何个体的命运。”
招摇叹息。
祈祷那个倒霉的山灵，千万别是一副人类血肉。
过了一会，太阳出来。
灌灌也醒来了，和虎妖一样，完全不记得自己见过什么。
招摇则继续往山的深处行进……
大概又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一处山涧，因为没有了水，或许应该叫山谷。
顺着灌灌的指引，他的脚步不停，又在山谷深处找到了一个巨大阴森的地下洞穴。
在那里的最深处，他见到了山灵的尸体。
既不是顿悟失败，也没炼出血肉之躯。
而是回归本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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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灵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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