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儿?”宋汀兰疑惑地看着他,路灯下,他穿着黑色的衣服,直条条地像一棵黑色的树。
“荣姨说你住在这儿。”他回答。
“你找我有事吗?”
“没有事。”他平静说。
宋汀兰有点困惑地看着他,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
“那你回去吧。”宋汀兰绕过他,往家走。
“汀兰,”他走到宋汀兰旁边,问,“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宋汀兰淡淡说。
“我希望你开心。”他问,“我能做什么?”
“不需要。”
他不再说话了,似乎默默跟着宋汀兰走,也似乎是停在那里。
宋汀兰心里生着没有理由又不能消散的闷气,自顾自走路。等到她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青辞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或许他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幽长的林荫道上,明亮的灯光一路生长。
宋汀兰有点怅然地叹了口气,顺着光亮延伸的方向不觉抬头。一轮明月挂在青灰的夜幕中,凌凌地俯瞰世间。
月光底下,一个人站在三楼的屋顶上,冲她挥了挥手。
“舅舅,您在上面做什么?”宋汀兰走近,习以为常地问。
“当然是赏月。”满头银发的鹿川,冲宋汀兰举了举奶茶杯,“兰兰,过来喝奶茶。”
宋汀兰走上屋顶的露台,坐在鹿川对面。白色百合花和缠绕的绿色藤蔓环绕着四周。夜间,花草植物在呼吸,空气中弥散着月光的雾气。
鹿川笑着把一杯热热的奶茶递给她,问:“你刚刚不是和景行一起出去的?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他又惹你不高兴了?”
宋汀兰不想说这个,闷闷地喝了一口奶茶,认真问:“舅舅,您知道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吗?”
“很快就回来了,别担心,有舅舅呢。”
鹿川看着远处,此时,南湖黑暗的湖面,像一个不可观测的黑洞,突兀地盘踞在这片城市的亮光中,像宇宙中的巨物在吞噬着什么。
宋汀兰双手撑在桌子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经意道:“南湖白天还挺漂亮的,怎么感觉晚上有点可怕。”
鹿川笑着摸了摸宋汀兰的头:“看来兰兰今晚确实不高兴,等景行回来了,我必须要好好教训他。”
宋汀兰笑起来:“舅舅,谁教训谁还不一定呢!”
鹿景行回来的时候,鹿川正在书房里翻箱倒柜地找什么。看到了鹿景行,他激动地从地上成堆的书中抬起头,说:“小鹿啊,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找找,有一本书,上面写着‘九幽’两个字的,你小时候见过。”
“爸,你不要这么叫我。”鹿景行无奈道,这个称呼总让他联想起某种动物,但是姑姑从小就喜欢这么叫他。
鹿川置若罔闻,一边找书一边说:“明天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家里你照看一下,尤其是兰兰。”
“知道了。”鹿景行习以为常地应着。刚刚听到“九幽”,他的思绪忽而被一些模糊的记忆牵扯,这两个字似乎曾经在他的脑海中出现过,他努力回想,在要触到什么的时候,脑海中的画面却变成了混沌状态,像水面被揉碎,只有一些无意义的波纹。
“兰兰想做什么都随她,错误也是成长经历,她有足够的底气去试错,你的职责是守护。记住,只关注,不干涉。”
“她没说,你就当不知道,少管她的闲事。”
鹿川抬头,忽然看到鹿景行低头沉思,一脸严肃的样子。
“你说说你,还不到三十岁,天天老气横秋的,板着一张脸。”鹿川走过去,伸出两只手,捏在鹿景行的两块脸颊上,将他严肃的脸扯成一个鬼脸,“来,笑一笑。”
鹿景行混沌的记忆突然清晰了。
一双手捏着自己的脸颊,温柔的声音像水纹震动一般传过来:“小鹿,你没有见过这本书。”
是姑姑,前面发生了什么?在记忆的短暂复苏中,鹿景行竭力回想,一些模糊的记忆,忽然在脑海中闪过。一只手,将那本书从他手中拿走,放在书架的最高层。
“你这孩子,打小就不爱笑。”鹿川失望地松开他的脸,坐在椅子上,继续喝奶茶。
鹿景行依次看向书架顶部,他小时候看不到的地方,现在却可以轻易触碰。他意识到,那本被遗忘的书,那本被姑姑拿走的书,就放在这里。
但是,他找来找去,还是没有找到。记忆一闪而过,再怎么回想,都记不清。
“原来阿姐把它藏在这里了吗?”鹿川笑着走过来,顺手把奶茶杯放到陆景行手中。他的两只手在空中交叠翻转了一下,像破开了无形的空间。忽然,一阵风莫名其妙地在静止的室内流动起来。
他的手,带着风,似乎穿过那看不见的风门,竟然从虚无的书架上空,拿出了一本书。
鹿景行震惊地看着他,坚定问:“爸,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情况特殊,也该告诉你了。”鹿川昏暗的眼睛忽而迸出森绿的光,将鹿景行全身扫视一遍,认真又玩味道,“小鹿啊,其实你是一只小鹿。”
鹿景行:“……”
“爸,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鹿景行早就听腻了这种玩笑,他无奈地把奶茶杯放到一边,“我回房了,您早点休息,别喝那么甜的。”
鹿川嘿嘿一笑,忽而抓住鹿景行的右手:“这次真没逗你。”
鹿川的手掌干燥有力,鹿景行想撇开,却感觉来自四面八方的风,蕴藏着强大的力量,将两只手掌合在一起。似乎有一丝奇怪的气流,融进手腕的血液里,并顺着全身的血管,向他的全身蔓延。
在这种气流的激发下,有一股压制的力量在鹿景行的身体中苏醒,不断撞击着薄薄的血管壁,冲决一切罗网。鹿景行的心脏几乎要爆开,他痛苦地看着鹿川,在最接近渴求的答案的时候,在将要冲破那堵墙的时候,他本能地想要挣开。压抑、痛苦、恐惧、希望,在鹿川森绿而诡异的目光中,变成无数钢针,刺向他。
鹿川手心向前,朝鹿景行胸膛拍了一掌。破碎的心脏,迸射出强烈的冲击波,穿透鹿景行的身体。房间物品无一幸免,像飓风侵袭。
鹿景行七窍流血,倒在地上。
“儿子,委屈你了。”鹿川蹲下来,把鹿景行脸上的血擦干净,把他放到沙发上,拍了拍他的脸,继续道,“你一直都做得很好,爸爸很骄傲有你这么好的儿子。”
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鹿川走到黑暗的南湖边,任凭黑色的湖水吞噬他。
黑夜格外漫长,宋汀兰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月亮挂在窗户的最上方,一点点地往边缘移走。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凌晨1点,青辞的电话。
宋汀兰茫然地看着亮起的手机,虽然存了号码,但是青辞从未给她打过电话。她犹豫了几秒,接通,那边却没有传来青辞温和的声音。
“你好,是汀兰小姐吗?”一个陌生的男声传来,“你应该是机主的朋友吧,他的手机只存了这个号码,抱歉,我刚刚开车不小心把他撞了,现在他在中心医院抢救,你要是认识他麻烦过来一下。”
“我是。”宋汀兰急忙问,“他怎么样?我马上过来。”
“情况不太好。”他停顿了一下,“我很抱歉。”
宋汀兰马上去找鹿景行,他却不在房间。宋汀兰不能去打扰舅舅,决定自己开车去。正出门的时候,却发现舅妈也醒了。她在凌乱的书房里找到了躺着的鹿景行。
“哥,你怎么了?”宋汀兰呼唤鹿景行,他却没有醒。很明显他受伤了,耳朵里还残留着血痕,脸上的血迹也没擦干净。
舅妈在一边默默流泪,宋汀兰走过去扶着她,问:“舅舅呢?”
她摇了摇头,灯光下,白色的眼泪破碎在她的细纹里,显得纹路更深了。
中心医院里,鹿景行没有醒,青辞也没有出抢救室。但好在鹿景行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发病突然。舅妈的情绪缓和下来,在病房里陪着他。
宋汀兰走出病房,看到那人拿着两杯咖啡站在外面。
“天瑞集团的鹿景行。”他倚在墙边,将一杯咖啡递给宋汀兰,笑着问,“你是他什么人?女朋友,未婚妻?”
“我是他表妹,亲的。”宋汀兰忽视他的咖啡,有点生气地看着这个交通肇事者,质问道,“你开车就开车,为什么要撞人?”
他莫名其妙地笑起来,挑染的蓝色发尾,让他的笑容显得更加怪异。他仰头喝了一口咖啡,露出了脖子上夸张的纹身,幽幽道:“本来我以为我把他撞了,但现在看到你了,我觉得我没撞他。”
宋汀兰:“……”
宋汀兰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往抢救室走去。现在和他辩驳已经没有意义,宋汀兰只是担心青辞的安危。
不是山神吗?为什么走路都能被车撞啊?
“汀兰小姐。”他跟过来,“我的意思是,他受伤不是因为我,他只是刚好倒在了我车前。”
“你别再说了。”宋汀兰生气地看着他,“为什么你撞人了还能心安理得地推卸责任?”
“好吧,我承担全部责任,是我撞的。”他摊开手,无奈地笑着道,“不要生气了。”
宋汀兰盯着抢救室的门,捂着耳朵隔绝他乱七八糟的话。
抢救室的红灯熄灭,医生走出来,满脸疲惫。
“对不起,病人伤势太重,我们已经尽力了。”
“病人死亡时间是4时14分,请家属签字吧。”医生将死亡通知书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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