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霁领路,顺着人工搭造的石板路,领着众人穿过一隅岛林,来到了一片沙滩上。
天色暗下来,海水波涛,滚上沙滩上时划出一条白沫,在沙滩上划出一条干湿分明的线。
女子们,除了沈望,无不一脚飞了靴子,欢腾的往海水里跑。
杨允意见沈望一脸惊讶,倒是折回来劝她,“你怎么不下水。”
“我们那里,女子双脚不可外露。”沈望怎么会不想和她们一起玩水,只是,身后有数双来自幽朝的眼睛,盯着她。
“可这里是金国。”杨允意理所当然,踩掉她的靴子,沈望赤着脚踩在沙滩上,局促的卷着脚趾头,悬着的心随着流动的时间慢慢放松。
“沈姑娘,你放心,出了这座岛,我们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说此话的是杨至霆,他一摆衣摆,卷起裤腿,往海里走去。
这座大王岛落于东海的腹地,他们登岸的地点正好朝东南背东北,正是避风的海岸,这一带的海水不刺骨,哪怕冬天也让人有了玩水的乐趣。
今日出行的一众女子里,只数沈望是外人。
她能登岛,不过是托了谢忱的关系。
赫连瑶玩着玩着,忽的蹲下,拾起了一枚海音螺,夸叹,“难得一遇的海音螺。”
见他们满目不解,赫连瑶解释,“这是东海赐给我们的神物,对着它说话,海音螺会把我们的声音存起来。”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这话引得大家兴致浓烈,纷纷在附近找起海音螺。
沈珺捡到一枚,见沈望身边无人,他来到她身边。
沈望挽着耳边的乌丝,垂着头,神情认真,他便把海音螺递给了她。
“哥......”沈望低下头,见沈珺手里是一枚海音螺抿住唇瓣,她露出清浅的笑意,“海音螺真神奇。”
海音螺的纹路特别,是大小不一的的淡黄圈,沈望没来得及欣赏,耳边传来沈珺的叮咛,“月儿,杨至霆对你不一般,你也是到了婚嫁之龄,哥哥为你把关,杨至霆是极好的人选,你留在金国吧,如此一来不用回汴都受苦。”
“我不要。”沈望严词拒绝,牙关紧绷,低声抗拒,“我一定要回汴都,爹爹和娘亲还在等我们,我对杨至霆,没有半点想法。”
沈珺见沈望竟然驳嘴,眼里浮起一丝愠意,低声训斥,“长兄如父,如果爹娘在这里,一定会支持我,我是你亲哥哥,我从来不会害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月儿,自从你走在谢忱身边,你整个人都变了。”
“我不信爹娘会愿意让我和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沈望咬住下唇,眼角微红,眸中闪着泪,“留在金国,今生与你与爹娘分别有何区别。至于......”至于谢忱,她不敢为谢忱辩护,恐怕只会引来沈珺不满。
沈珺从不失控,但此时挚亲却不愿意站在他身边,他不禁发作,抓住她的手腕诉说,“我们这些年逃了多少次你忘了吗,颠沛流离掩人耳目的日子好受吗?哪怕这次金国之行大获全胜,回到汴都会面临什么,会有谢钊的嘉赏吗?腹背受敌才是我们的常态吧,朝上朝下,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若不是娘亲是谢钊旧识,谢钊会留我们活口吗?月儿,你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我们注定在我们的故土抬不起头。”
“哥哥,我不想听这些。”沈望抬起眉目,被捅破了本就知晓的事实,她只能红着眼睨他。
“不想听这些,你想听什么?骨肉连心,哥知道你的心意,可你的心意对我对爹娘对小舅,不残忍吗?”
喜欢灭国仇人的儿子,何其讽刺,沈珺的话如同海风刮在沈望脸上。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月儿,你伤害的是我们,是你的挚亲啊。”
沈珺不愿意沈望始终不愿清醒,他说出一个事实,“谢钊利用我,又何尝不是利用谢忱。”
“哥哥,你什么意思。”沈望咽了一口气,内心一片茫然。
“谢忱是野子。”
——谢忱是野子。
——谢忱是野子。
这句话在沈望心中无限放大,她的唇颤抖着,从未想过谢忱的身世竟是如此。
难怪,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无人问津的朝庆宮,宫内相传的恶语,谣传谢忱是天煞孤星的传言......
这一切,或许从头到尾,都有始作俑者。
从前,前朝贵族被抓回宫里的,除了与娘亲有血缘关系的舅舅周时挺,谢钊就没有留过活口,谢忱若是野子,谢钊会怎么对他,恐怕金国之行只是个借口。
谢忱......
沈望忽然想站在他身边,她回过头,在沙滩上寻觅谢忱的身影,见远处的谢忱俯下身,修长的手臂捡起什么东西。
她夺步待发,沈珺却把她抓住,不让她过去。
“月儿,为何你就是执迷不悟,有朝一日谢忱被除,你将身首异处。”
“难道你还认为自己可以选择吗?”
沈珺重复,却见沈望赫然回头,咬住下唇,猩红的双眸里是不甘,是他从未见过的不忿。
“月儿,你......”沈珺呼吸一停,如鲠在喉。
早在他面圣谢钊时,他便机关算尽,为未来铺路,可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件事,感情。
事至如今,他对沈望的不争气而失望。
大事面前,竟如此糊涂。
“月儿,若谢忱活着回去,我们永远都看不见啊爹了。”
一阵海风起,沈望却打了一阵恶寒。
可沈珺聪慧无比,早已料到,谢钊心狠手辣,当年夺女人之恨,恐怕阿爹自打被谢钊囚禁,早已不在人间。
许久,沈望握着手中的海音螺,哼着儿时的一首春野小曲。
沈珺在一旁,微微动容。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到过去。
他看向远方,似乎分不清天水的界限,眼里失去了凝聚焦点,尔后,他瞬间凝神,拂衣离去。
沈望背对众人,手中紧握海音螺,她看向滚滚袭来的浪花,海水冲上滩涂没过她的双足,她垂头,沈珺的声音萦绕在她身边,如同数条带刺的荆棘将她紧紧绞缠。
原来她走向谢忱的每一个步伐,都是刺向自己亲人的利刃。
既然是一个死结,是时候了结。
离开沙滩时,沈望失魂落魄的跟在谢忱身边,偶尔抬眸看向他。
谢忱却若有感应,频频看她,把自己拾到的海音螺递给她。
沈望神情冷漠,别过头拒绝。
谢忱蹙起眉心,对她忽然冷淡如水的变化找不着方向。
他不找痕迹的把海音螺藏在袖口。
一路欢笑声,人人吵热,两人的微冷的气氛暗流涌动。
石屋内。
这座倾尽王朝工家心血与智慧建造的房屋,一步一路皆是盛景,比王戚的宫廷更为奢华。
侍女把沈望带进换洗的浴池。
沈望有些意外,这座池子竟然池水泛着清黄色,飘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大王岛的东北处,有一座火山,火山附近有几个硫磺池,非常珍贵,这座浴池的池水便是硫磺神仙水,池子的水始终流动的,水温不会降下来,沈姑娘可放心沐浴。”
侍女离开,沈望宽衣解带,走进池水,抱着胸口,逐步习惯了水温,才没入水中,趴在岸边,下巴搭在手臂上。
这座浴池并非封闭的,抬头便是黑夜的星空,在这弥漫热雾的小池子,墙壁上是青绿的藤蔓,满面墙都是绿植,漫天的星辰,此时,怎能算不算良辰美景。
忽然,一声“嘶”的声音,令沈望在热水中陡然一惊,不寒而栗。
她僵硬的转过头,望向声音源头,竟然看见墙头趴着一头巨大的怪物。
“啊——”这一声尖叫惊动了石屋里的人。
杨至霆凭声辨位,连忙奔去,却见谢忱要更快一步,不带一丝犹豫的跑去。
谢忱冲进去,扫了一眼水里的沈望,沈望躲在水里,伸出手指向墙上的怪物。
这头身长数尺,皮肤光滑带鳞甲,伸出的舌头能有人的小臂之长,如此丑陋的怪物,谢忱正要率先解决,背后却传来杨至霆的脚步声。
他的耳朵一动,连忙提剑,以平剑的方式挑起岸边的衣物丢给水里的沈望,一件淡青色的亵衣散落在地,他以剑梢再度挑起,只不过,这次是立着剑身。
亵衣没那么幸运,它被锋利的剑剖开,在空中一飞,谢忱一连拾中,收在袖口里,见杨至霆赶来,他单手提剑,穿入墙面上的藤蔓,连转数圈剑柄,再反剑往回收。
顷刻,大半面墙壁的藤蔓被他一连带扯了下来,他拿着藤蔓挡住入口。
杨至霆被挡在门口,谢忱杵在他跟前,留着自己的背影让沈望放宽心。
沈望在水里局促的穿上衣物,侍女赶来,从两男的缝隙钻了进去,给了一件大袄给湿身的沈望披上。
见沈望有衣蔽体,谢忱去解决那头怪物,他单手提剑,灵活的攀上墙面,轻松登顶。
“不可!”杨至霆反应过来,才明白谢忱的意图,“那是大王的宠物,是岛上数一数二的蜴龙!对人无攻击”
沈望傻眼,这大王何癖好?!
蜥龙笨拙的停在原地,对谢忱的杀意并无反应。
“燕王,请三思。”沈望提醒,若早早知晓是大王的宠物,就不会惹来这个局面。
“有劳燕王与明山君,臣女先行告退。”
沈望落荒而逃,谢忱从墙上跳下来,单手执剑,掌心仍紧握住沈望的亵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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