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内殿。
这座天下无双的魔界霄阙,珠窗网户,紫柱金梁,水晶玉璧尾灯,花瓣为帘幕,六尺宽的玉石雕床铺放厚重的貂绒。
榻上,是伽昙带回的桑苓,紧闭的双眸左右游滑,她做了一休长梦。
梦里,她站在人界的皇宫,身处一座庄严的皇殿外沿。
周遭一片昏暗,唯独眼前,一幢青瓦绮阁的皇殿下,站了一位玄色衣裰的青年,青年手里,提着一盏灯。
桑苓目光始终眸落在他身上,发觉他高于一切宛若星河,却也低于一切,卑如尘埃。
青年提灯不动,桑苓直觉告诉她,他分明在等她。
可当她往前走时,周遭的景象焕然更新,那盏提灯赫然更换为一枚幽檀玉戒,彼时佩戴在一位男子的玉骨般的尾指。
方才青年的玄色衣裰已浑然被一袭魈黑金纹战袍替代,衣袍立肩上,幽暗深沉的魔纹图腾已然昭示男子的地位。
桑苓顺着男子的玉戒抬眸往上挪看,竟撞见魔尊伽昙的眼底。
“谢忱——”她赫然睁眼,呼出了一个名字,却没想到与梦中最后的画面一致,眼前竟是活生生的魔尊伽昙。
这一瞬间,她想把自己隐身,或遁地消失。
“醒了?”伽昙松了一口气,眸中的柔情看得桑苓不解。
她抬了抬手,发现伽昙靠在床沿,与她十指紧握。
“魔尊?”她的脸委屈成一个囧字。
她想起来了,自己在北极天宫醒来时,是眼前这厮把自己劫走了。
伽昙意识到她对历劫的印象全无,松开了紧握的手。
桑苓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讪讪的往后挪了挪,绒毯也跟着滑动。
伽昙的大掌从她掌心抽开后,桑苓莫名觉得内心有一处似乎空了,指尖有什么咯着她,惊觉自己的无名指竟然戴上了伽昙的幽檀玉戒。
一时百口莫辩,她连忙要摘下,“我没有偷。”
伽昙的大手握住她,让她手中的动作一停,“是我送你的。”
是在人间时,他以谢忱之躯殉情时,亲手为她佩戴的。
“你?”桑苓欲言又止,一时之间难以适应如今的伽昙。
她以为他又要喊撒谎精。
“桑苓,还记得我和你曾跳进元界池吗,后来我们在人间相识。”
相识,相爱,相恨....
一时之间,伽昙眼眶发红,却笑得认真,“我并不知道为何你会忘了这段往事,但这是真的。”
良久,桑苓问,“这是对我新的虐玩吗?”
伽昙如喉在哽,能回到过去看见自己欺负桑苓,他一定自己灭了自己。
“你刚刚做了一个梦,喊得男子谢忱。”
桑苓脸一囧,“那又如何。”
“谢忱是我,我便是谢忱。”
*
伽昙的一番话并未使桑苓信服,但他不会再逼迫她,但他并不允许桑苓离开魔界,更不准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夜明星稀,窗台把月光投了进来,满地是银银月光。
一双赤足踩进这道月芒。
桑苓走到窗边,小水獭也溜了进来,跳上窗台,认真的看着桑苓。
“无名?”
无名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桑苓让它低点声,转身看向卧榻上。
伽昙的身影纹丝不动。
桑苓松了口气,小声道,“还好没吵醒他。”
“月儿——”毫无预料之时,一声呼唤从伽昙口中呼出。
桑苓脸色一惊,心中恍惚有什么要冲出喉关。
一时之间面容失落,走向伽昙的每一步都变得沉重,心里面有种酸楚的情绪在膨胀,直至冲上喉关,失意不减。
这个瞬间,她再也无法与他同处一室,选择跑了出去。
雅丹洲。
黑夜压城,硝烟弥漫,陆地与魂湖相拼,湖水幽绿萤光。
桑苓沿着湖边停留,鹰龙山吹来的风在夜间带来了些许凉意。
“呐。”一道女声,桑苓发现是玫鸢,玫鸢手中,递给她一双鞋靴。
“怪人,出来就不知道穿双鞋靴。”
“谢谢。”桑苓低头看,发现自己忘却一切,了了穿好一双鞋靴。
“魔尊对你怎么了?”玫鸢对伽昙和桑苓在人间的事窥看得一清二楚,对桑苓的态度定做不到与往前一样苛待。
桑苓知晓她问的是与伽昙发生了什么,知道自己在魔界没什么秘密,直言道,“魔尊说了梦话,是一个女子的名字。”
“是叫月儿吧?”玫鸢了如指掌。
“对,你怎么会知道。”桑苓惊讶,扬起眉看她。
“甭管我怎么知道,你在乎这事?”
桑苓沉默。
她不晓得玫鸢为何知道,但今日玫鸢对她的态度不同往日。
“这是吃醋了。”
傻妞,对自己吃醋。玫鸢心中笑道。
“我很清楚这不是吃醋,是一种模糊的难过。”桑苓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喃喃自语,“可为何会为此难过。”
她仍在与伽昙是否经历了历劫这一事成谜。
玫鸢不动声色的离开。
桑苓站在原地,思考她从不会思考的问题。
伽昙从内殿走出时,桑苓已站了数个时辰。
他为她披上一件大袄,“晨时总会冷,别着凉了。”
桑苓抓住袄襟,垂头看这温暖的衣袄,再度抬眸看他,“以前的魔尊,现在的魔尊,我已经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其实她内心隐约有一个答案,是她与伽昙,真的经历了人间历劫,至于为何自己会忘得一干二净,她也无法知晓。
一名守着魔界的魔将急急奔来,“尊上,神界赢述求见。”
“赢述?”桑苓看向伽昙。
“我本要找他,他倒好,主动上门。”
伽昙的眼睛闪过一丝杀意,轻声道,“押来,我和他的帐,要好好的算。”
*
魔昙殿上,两位魔将将赢述押来,一同被押来的,还有宜秋。
“宜秋?”桑苓为此惊讶。
宜秋扬起一抹难过的笑容,桑苓忙看向伽昙,“你不能伤害她。”
“我不会。”伽昙认真道,嘴角勾起笑,眼里是胜春意的温柔。
桑苓对他的应答而有感茫然,不再看他。
伽昙看向赢述,魔瞳缩了一缩,“你对桑苓施了手法,祸害我们的关系,你竟还敢来。”
“伽昙,我有事一求。”他气势虚弱,似乎蒙受大伤。
事出反常,伽昙想知道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允他续说下去。
可赢述的眸子在桑苓身上停留,“桑苓,请你先离开。”
桑苓看向魔尊,得这魔头允许。
伽昙坐在魔座上,手托腮,缓缓眨眼,允她离开。
桑苓踏出魔昙殿,宜秋跟上了她。
“宜秋,你怎么回来到这里?”
宜秋忽然动容,似笑似哭。
“桑苓,你受苦了。”她为桑苓挽起耳边的碎发。
她在说桑苓人间历劫一事,桑苓却以为宜秋说自己被囚在魔界一事。
“这不是没事么,那魔尊最近还改了性子。”桑苓安慰她,说出自己的疑惑,“这里危险,你怎会和赢述来了。”
“我们自幼便如糖粘豆没分开过,你陷入危险时,我不能把自己置身事外。”
“可你贸然而来,陷自己入困境,教我如何放心。”
“你千万个放心,今日的魔尊已不同往日,赢述会和他谈好,我可以安然无恙的留在你身边。”
“不同往日?”桑苓低声道,“宜秋,若是真的,为何我不记得与他的事。”
她委屈呀,为何似乎大家都知晓,就她不知。
她要如何接受。
“是赢述做的。”
“他为何要这么做。”
宜秋沉默。
她倒希望桑苓永远停留在这个回忆。
如此一来,她才不会失去桑苓。
失去她唯一的挚友。
桑苓想起刚才赢述的虚弱,问道,“他可是经历了何事?”
“没事,是挨了几道天谴,死不了。”
*
魔昙殿内。
“说吧,我给你的时间并不多。”伽昙对他本来便没有多少耐心。
赢述被押着,忽然呕血,深褐色的鲜血吐了出来。
往日神采烨烨的七尺神尊,今日在死对头面前摇摇欲坠。
“何事落得这个鬼样子?”伽昙审视着他。
天地之下,赢述的对手除了他,还有谁可以伤到这个地步。
“受了天谴。”
“不想受死,告诉我如何让桑苓恢复记忆。”
伽昙使了个眼色,魔将横起叉戟撂打赢述的内膝,赢述猛地跪在地上,直言,“伽昙,百年前我带桑苓来珩天,是受山神一族委托,带桑苓历劫飞升,桑苓曾经心思简单,神道微弱,神骨不通,未能接管山神,人间一劫方可脱胎换骨,他朝一日,用以对抗盘麟,以换澜昆山一带安稳。”
他顿了顿。
“桑苓历劫归来,我施了禁术,虽压住了她的神力,更为的是让她不要记起自己的使命。”
赢述的眼睛变得迷离,纵然他早早知晓桑苓属于天地,但始终陷进自己的私利。
他喜欢桑苓,又怎么会看着她去牺牲。
宁愿承受天谴,他也不要看见桑苓赴身。
“伽昙,桑苓是山神后人,她怎会放任自己的使命。”
他又问,
“伽昙,换作是你,舍得吗?”
舍得吗。
字字珠玑让伽昙如喉在哽,无地从容。
他终于明白桑苓为何执着于跳进玄界池。
原来她带着使命离开澜昆山。
倘若桑苓并没有被抹去记忆,她还会留在自己身边吗。
伽昙从魔座站起,徐徐走下两步台阶,走在赢述面前,睥睨道,“卑劣。”
“你也不高尚。”赢述冷哼。
伽昙从魔将手中拿来叉戟,利薄的戟面抵在赢述颈肩,赢述却坦然接待。
“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会。”赢述抬眸看他,眉心皱起,“如果我死了,她会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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