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檎身边,正是一位明媚的海妖。
他们半身在海里,借着海浪游上岸,桑苓疑惑,“褚檎,你的身体.....”
“我在妖界当铺做的鱼尾,别看我走了那么多年,游起来可灵活了。”
“你离开了魔界,那伽昙....”
“尊上向来稳妥,他能放我离开,我也很意外。”
“你在妖界典当的鱼尾?”桑苓很疑惑,“你拿了什么换?”
“色彩。”褚檎似乎不心疼。
桑苓看着碧海蓝天,“你此生可看不见这蔚天阔海了。”
“我的眼睛只剩下黑白了,但我心甘情愿。”褚檎用鱼尾泼了泼水,围着海妖转。
他们告别桑苓与宜秋,牵手潜入海底,又重新跃出海面,游向远方。
正当桑苓离开之际,珩天的两位神尊找上门来。
“桑苓,我们特地为你而来。”
桑苓与宜秋两两相望,神尊解释道,“人间有位自杀之人,时年三十,终日寻死,可命不该绝,冥界的冥者不能带他,他却终日寻死,恐怕解铃还须系铃人。”
*
人间。
金国。
青城大王宫外,贵族府邸里的主厢,里面弥漫着醉气熏熏的酒味。
杨至霆喝得烂醉,哪有往日的神采,一双眼睛深深的凹进去,发青发紫。
他把自己关了起来,不给任何人靠近。
沈望自杀的第三年,他的身子也终日自残,在这三年里走向坏死。
这日,桑苓施法现出肉身出现了在他的厢房。
她踩到了玉壶的碎碴子,发出的声音却没让杨至霆有动静。
那个傲气、高昂的杨至霆,与如今死寂、死沉的杨至霆判若两人。
“杨至霆。”
杨至霆趴在地上,抬头看她,发红的眼睛睁睁不眨。
“沈望,沈望。”他像个小孩似的哭了起来,“是我害死你,我不执着留下你,你就不会出事,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是与你在地府团圆吗?”
“呸,这才不是阴曹地府,杨至霆,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你不要自责了,若是为此丢了性命,我也不好过。”
杨至霆乖巧的点头,“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哪怕这是一个梦,他也够了。
沈望的死一直是他的心结。
他伸手去够桑苓,却又讪讪的缩回手,“你还会来见我吗?”
桑苓给不出不可能的应答,“外面有那么多人风餐露宿饿肚子,他们都没有放弃自己,可你若是不珍爱自己的命,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答应你。”
这般应答,桑苓消失了。
杨至霆拖着自己残败的身躯,推开厢门。
外头正午烈阳,照在他身上。
他睁开刺眼的眼睛,发觉这阳光是如此值得。
*
桑苓折返西行回澜昆山的路上,这一别,弹指百年,再归已脱胎换骨。
伽昙找她并不轻松,但他们,最终还是相遇了。
谁都默契的不提自己的往事。
他们化为寻常的百姓之装束,进了澜昆山脚下澜昆都城的一家食肆。
这食肆不一般,墙上贴着一张纸,纸上画了一个丑陋的魔,上面写着:驱魔
伽昙把这纸摘下来,问店小二,“这是?”
店小二没见过这般气质非凡的公子,耐心道,数年前,这边兴起了一句话:“头上长犄角,面目狰狞,容颜可憎,身躯带剧毒,丑且危险。说得便是这图上的魔,我们这边,都流行驱魔,也不记得是怎么流行的。”
这回,桑苓想起往事,这句话是她发起的。
这回她猛地咳嗽,伽昙总能迅速看破她,桑苓心虚,别过脑袋。
这一趟相聚,宜秋自觉的给他们腾出独处的时间,独自回山神界领罪。
她本不该离开山神族,却因为与桑苓感情深厚,放心不下,偷逃出来。
食肆里。
伽昙与桑苓一身百姓装束,一同走出食肆,他们走上山,伽昙为她指了一处岩石,“还记得那里吗,是我们初次相遇。”
桑苓笑而不语,两道身影走在巍巍的山腰中,身影被白昼拉长拉短。
他们去的地方,是殊雪曾经下了禁令的秘境温泉。
桑苓带着他闯入禁地,温泉里流淌着自然热水,烟雾缭绕不散。
她脱下外裙,一身亵衣相待,又为伽昙解下鞶带,将他袍解开,牵住他的手,带他进入热泉水。
“我知道,墨音的墨毒,只有这里能解。”
她泼了泼水,看向他,“我们能做的不止这件事。”
伽昙接近她,唇落在她的耳尖,鼻息的沉重比水声还大。
“伽昙,我们初次的见面,其实是在这里。”
伽昙顿住,忍住身体的想法,说道,“我仅来过这里一次,是为了解开赢述的银狐斩。”
“那一次,我第一次遇到你很害怕,躲在了水底,我还看见,你把我的温泉蛋都偷吃了,我好不容易煮成溏心的,一个也没吃成,还在水中闷气太久,中了化在水里的银狐斩,从那以后我变开始讨厌你了,也有了澜昆都城传阅的那句话。”
“傻瓜。”伽昙在水中牵住她的手,“澜昆都城要有新的时兴话了。”
“是什么?”
“鸡蛋鸭蛋溏心蛋,不爱桑苓是笨蛋。”
他们在水中凝望,伽昙搂住她的后背,往自己贴拢,垂下头吻,桑苓接住他的热吻。
烟雾缭绕,他们的气息融进这烟雾里,伽昙伸手扶住她的小腿,与她交换温度。
一番时辰后,池水温热不退,天黑了起来。
桑苓倚在他怀里憩息,伽昙再度造梦。
漫天的黑夜只有一颗星星闪亮,桑苓早已观出异象,知晓伽昙又给自己编制了梦。
她早该知道伽昙对她的珍重。
那日她走进魔昙殿,伽昙笑声朗朗的那日,有什么温热的水滴落在她手背上,直至今日两两依偎,她才幡然醒悟,伽昙那次是放声大笑的哭。
伽昙的难受,并不比她少。
幸好,在伽昙编制梦以前,她已经护了他周全。
逆鳞修炼出来的唯一一件银鳞乌环,她在池中暗中为他戴上。
她怕梦外的伽昙发现异样,便配合梦中的伽昙,说道,“伽昙,我该回山神界了。”
“好。”
从山腰至山峰,桑苓赶路赶回山神殿,梦境中与她并行的伽昙却若有感应,猛地看向桑苓,“你早便猜到我骗了你。”
“是。”
桑苓看向天空最明亮的星星,施法道,“星阵,破——”
一时之间,天空撕开一个口子,星星消失,取而代之是明亮的白昼,周遭一切焕然一亮,梦里的伽昙一并消失。
桑苓从山神殿奔向空渊谷,忘了山神所有神女的呼喊,只顾着痛呼,“伽昙——”
空渊谷里,走出一道身影,衣冠不整,血染成河,眉间蒙苦,在看见桑苓时,痛心一笑,“这就是你要面对的盘麟,怎么会这么痛。”
比起身体的痛,他更心痛桑苓把唯一的银鳞乌环给了他。
他挡不住她的决定,可她走进空渊谷,受的苦会是他的千倍万倍。
顷刻,彻底昏迷。
盘麟今在谷中大残,但若不是银鳞乌环,伽昙也无法活着走出来。
如今,他在桑苓的起居澜冬殿养伤。
昭汐早已在伽昙进去空渊谷前投身盘麟。
她这些上万年的时间,拿自己的血肉喂食盘麟,早已无多少精力对付盘麟,自知桑苓历劫归来,已有为山神的能力,欣慰的离去了。
她们之间,答应看澜昆山下的萤火虫,也没有看成。
桑苓归来,已是新的山神。
她越发冷静与悲哀,找上宜秋,印证心中所想,“宜秋,从前我好奇你的神法到底为何物,但你从来为显露,在我东行的日子里,你屡屡不慌,却始终伴我左右,今我终于明白,你的神法,是预知我的命运。”
“是。”宜秋溃不成军,“桑苓,我多想回到过去,回到我们两小无猜的日子,回不去了,你再也不是山神后人。”
“命运流转万年,我并不想身上的使命代代相传。”桑苓盘下自己想法,“如今盘麟大残,我的神息尚属至高,绝不能再走娘亲的路,以血肉拖延日子。”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宜秋掩面背对桑苓。
这一生,她还是被预知梦预知着自己将牺牲的挚友。
赢述知晓桑苓终有一日会回到澜昆山,已在这里等上了数日,不等他找上桑苓,桑苓已找上他,“当年姑姑曾在你拿到了两份恩情,第一份你已经兑现,带我去了珩天,如今我要用第二份恩情。”
“你说,我一定答应你。”
“伽昙如今性命垂危,你一定要护他周全。”
赢述一口答应。
桑苓身为山神,大权在握,自决定走进空渊谷,谁也不能阻挡她。
山神界神女们把毕生神力传给她。
殊雪把自己的日月神力传给她后,虚弱的倒地,桑苓扶住她,声声有力道,“山神族齐心协力,盘麟定灰飞烟灭。”
她孤身进入空渊谷,看见那头传闻中的盘麟,三头六臂,吼声惊悚,身大如巨石,盘麟的眼睛伤了一只,是新的伤口,定是伽昙的攻刺。
盘麟如今虚弱不已,却还是发了疯似的看见桑苓就喷火。
所到之处,火光延绵。
她被盘麟的火海圈包围,没有逃脱之策,便坦然面对。
所有神女们的神力在她手中化炼,一道银色的光辉从她手中释放,萦绕她的身体回流旋转,逐渐,她的身体融进这道光辉,这道光辉逃不出盘麟的火海,却也没想过要走。
这道绚丽的光辉在谷顶盘旋,桑苓的自殒让这道光辉的神力无穷,紧接,光辉冲向盘麟的眼睛,直入盘麟的心脏。
.....
伽昙醒来时。
片刻不犹豫的跑向空渊谷。
空渊谷里,一片灰烬里,只有一颗炽珠。
是他曾经在妖界寻来给她的。
“桑苓,我以为我可以让你摆脱了命运,为何今时今日都是命定之神。”
他拿着一抔土和炽珠,赢述揪起他的衣襟让他振作。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伽昙周身疲倦,“六界谁会不知,这盘麟是你们珩天弄出来的。”
这些话,正让赢述羞愧。
*
盘麟已被彻底毁灭,山神神女们的存在不在受梏,宽广的天地,她们可以任意前往。
伽昙带着一抔土和炽珠,在六界一蹶不振,隐匿于山间,过上凡人的生活,凭着在人间的记忆,上百年的日夜里,泪水砸过灰烬,砸过炽珠。
直至一次偶然,他的木锯割伤了手,鲜血滴在炽珠,炽珠感应而动,他忙来到妖界,寻求解惑。
“这颗炽珠认了山神为主人。”百年前的猫人老板招呼伽昙,“山神自殒时,它竭尽全力的残留了一缕魂魄,炽珠喜火,盘麟的火烧让这颗炽珠的魂魄封存完好。”
猫人老板翻起一本陈年老册,缓缓说道,“魂魄在这颗炽珠封存上百年,正是尊上的鲜血,启封了这缕残魂,残魂会追随光影,去到最绚烂的地方。”
“最绚烂的地方,是虹的尽头。”伽昙自说道。
“尊上,山神在那里,等待与你的重逢。”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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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59章(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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